小僧人间行

　　看到梧渠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升起，小姬在我后面突然轻轻地喊了句“小僧……”，垂下手，从狼狩上摔了下去。
　　我惊得回头，发现小姬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我们身边的北司月接住了，北司月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悦，“告诉他悠着点，非要逞强。”
　　小姬好看的眸子被又密又长的睫毛遮住，紧紧的闭着，平时总是微微翘起的耳朵与脑袋一样耸搭在一侧，身子软软的，尾巴也无力的垂落在空中。
　　我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如果只是因为刚才那种战争，小姬不可能会晕过去，我曾看到过只有三尾的小姬轻松地打飞外面来的不知名物种，难道说，是蓝鸟最后的自爆造成的么？
　　天狗看了我一眼，横抱着小姬，飞在旁边。
　　“小姬怎么了？”我坐在狼狩的背上有些焦急地看着天狗。
　　“他只是有些疲倦，没什么。其实九条这家伙早就回来了，明明妖力变得更强，但是整个人都很虚弱。”天狗顿了顿，抬起头直视我，“你们，和谁打起来了？”
　　我不太敢看天狗的眼睛。每当天狗很认真的时候，眼睛中央就会竖起一条线，看起来特别吓人。“是……安倍家。”
　　“安倍家啊……”天狗向上提了提一直向下滑落的小姬，“安倍祥明的事情，还是偶然一次我在外面遇到九条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北司，听说安倍家……”我看着下面的大山，有些犹豫，安倍家封印过大天狗这件事，要不要提。
　　“那都与我无关，”天狗一脸“没我事儿”的表情，“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发现阴阳师方面与别的妖怪家族有些动静。”
　　这样啊，我点点头。
　　天狗继续说，“只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种样子。”
　　“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女人……”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在王子街遇到的狐狸。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来。”天狗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说不定九条姬的这种状态，还真与稻荷山的九条氏有关。”
　　我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姬，“你上次来怎么不告诉我……”
　　“这家伙说，凭他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强保护你，”天狗顿了顿，看着我空无一物的脖子，“所以他才会托我给你那个东西，而不是亲自来看你，只有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他才能用那唯一的一次机会来救你。不过……”
　　“恩？”我看着欲言又止的天狗。
　　“那个狐狸馒头，才不是奶昔看着好吃才叼走的，是九条姬让奶昔叼走的，然后一直留到现在也没有吃掉……”
　　我努力的用手去抓小姬飞舞在空中的发丝，却一丁点也没有触碰到，大家一直在成长，在不断变强，小僧我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靠小姬与天狗的保护。
　　我愣愣地看着他。
　　天狗身上的药草味儿，小姬身上的药草味儿，原来，是这样。
　　“北司月，”我第一这样认真的叫天狗的名字。
　　天狗有些不大习惯，反应了半晌才答道，“恩？”
　　“我想要变强。”
　　我想要变强，这样才能与小姬站在一样的战场。
　　天狗的表情有一种与平日不一样的开心，就好像等我这句话已经等了千年，他扯开嘴角看着如镰弯月，吐出的话也仿佛带着一股欢愉，“好。”

　　天狗带着小姬和我回到了他的住所。
　　我以前从没到过天狗住的地方。天狗的院子建在快到山顶的地方，四周种满了红枫，现在刚刚入夏，枫叶还是油绿的样子，遮遮掩掩的将木质结构的房子遮挡住。天狗的院子里有一汪清池，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堆砌边缘，里面游着几条丹顶昭和锦鲤，四散分布的黑斑衬着池底的灰黑石子，游动时有种若隐若现的感觉。
　　天狗蹲下，将小姬放在一条被子上，那被子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的在屋里平铺着。
　　“九条姬回来后，就一直在这。”天狗向我解释，顺带着给他盖好被子，“小僧你回来了，以后照顾他就是你的事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小姬没复原的日子里，天狗还需要履行守护山林的责任。
　　“他也没那么多清闲的日子了，”天狗看着熟睡九条姬，“老家伙们一致决定，等他醒来，立刻执行总大将任命。”
　　哈，我轻轻碰了下小姬毛茸茸的耳朵，一直以来小姬都为总大将的传承而不断努力着。
　　这时从门的另一边走进来个家伙，我一瞧，是提灯小僧。
　　“他他他他他……他怎么在这里！”我指着提灯小僧，一脸的不可置信。一直在我旁边很安静的童童忽然站起来，“葡萄！”
　　提灯小僧在小姬旁边放下手里的药，扑上去抱住童童，“你怎么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童童的脸带着愤怒，“你就那么把我扔在那个有坏预兆的地方……”
　　提灯小僧向天狗做了个告退礼，拽着童童出去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个勾肩搭背的家伙，不对不对，童童说过他认识那个叫葡萄的提灯小僧，可是他不是在王子街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们两个还真像，”天狗在旁边嗤笑一声，“都爱捡破烂。”
　　什么叫捡破烂？我瞪天狗一眼。原来提灯小僧是小姬带回来的。那那次我在秋千上睡着的时候，看来也是小姬将我送回阴阳屋的了。臭小姬，来了也不告诉我。
　　我突然想起来回来后还没找老爸，便问天狗，“老爸现在在不在山里啊。”
　　“不在。”天狗好像知道我会这么问，“他被一个老友拉到别的地方布雨去了。”
　　喔，我安心的坐下来，老爸不在，那我就赖天狗这好了，正巧小姬也在。我见附近的桌子上有纸和笔，便蹭过去，勾出来一张符文，递给天狗，“你看这是什么？”
　　天狗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这种符……我不擅长，应该只是占卜一类的吧。”
　　“那是防御阵的雏形，”身后传来了小姬的声音。
　　我赶忙回头看去，小姬坐起来，揉揉头，有些抱歉的看着我，“让小僧担心了。”
　　“哪有，”我笑眯眯的躲在小姬旁边。你回来了就好。
　　天狗挑挑眉，“小僧从哪里找来的这东西。”
　　“祥明教我的，”我从天狗手里接过来，“还有别的几种，这个我画的成功率最高嘛。”
　　“小僧啊，对符文这些东西理解的真快，像真的僧人一样。”天狗在旁边啧啧，小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多少年后的我回忆起这句话来，总觉得北司月是在给我暗示什么，但当时的我却毫无所觉。
　　“小姬，你认识祥明哥？”我凑上去，好奇地问。
　　“只能算见过，”小姬微微一笑，比那些牛郎好看多了，他将我揽了过来，“那时候安倍祥明还是一个牛郎，”小姬一顿，“小僧知道什么是牛郎？”
　　“当然！”我不满的挥动小拳头，祥明那种嘛。
　　“好吧，”小姬抓住拳头，“见到他之前，我就听说安倍家未来的家主离家出走了，可是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一点灵力也没有。”
　　嗯嗯，我点头，祥明哥确实弱得很，不过内心强大就足够了。
　　“但他真是个随和的人啊，”小姬说，“我那时候受了点小伤，他问都没问就带我去包扎。”
　　我瞪圆眼睛，“小姬，你竟然去了牛郎店！”
　　天狗在一旁“噗”地笑了。
　　小姬有些尴尬的在那解释来解释去。
　　后来随便唠了些什么，强迫小姬继续睡觉，我打算去山里看看，天狗也被部下叫走了。

　　白天的山里没什么妖怪，怕光的鬼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打扑克，晚上玩得太嗨的家伙正呼呼的睡觉，小妖怪不时地窜进草丛，瞅瞅没人，在滑到另一个草丛。
　　我将雨伞放在背后的小竹笼里，蹦哒着一边向山下雪女的小房子走，一边采着沿路的浆果。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野果子能换的人类币多了的缘故，路边的野果子比往年少了好多，我只能钻进林子里去找那些藏在叶子中的果子。
　　“唔……真热。”夏天已经开始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祥明给的阴阳师袍子，怪不得这么热，也不知道小雪在山底受不受得了。
　　以前我就问过雪女，为什么她坚持住在山下，明明是喜欢寒冷的丫头，却在一个最热的地方。雪女笑着没说话，看了眼不远处桥边的水滩，那里，是桥姬吧。
　　还没到雪女的住处，我就看到身上沾着污泥的雪女散着头发，有些慌张的向山上跑。
　　我想，住的这么远，大概她不知道小姬已经回来了。
　　我迎了过去，“小雪？”
　　“小，小僧？”雪女抬头，用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拽住我，一起往山上跑，“源赖家的阴阳师来了，将小桥抓走了，快去带我找北司月！”
　　源赖，源赖，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姓氏感到莫名的熟悉，以及……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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