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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可见妖【上】
清晨雨停,风和景明,新生的阳光被枝叶揉碎了,投下斑驳的光影;土地微微濡湿,透亮的水珠挂在菜叶上,反射点滴晶莹,映照一片生机。
夏季的樱树茂盛非凡,极力伸展腰身,撑开绿荫。树旁的晾衣杆上晒着各色衣物,顺风扬起,是寻常人家共有的景色。
风吹斜了鬓发,藤原塔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挽起碎发到耳后,目光随风飘到远空,瞧见细碎洁白的云彩。那份干净,像极了那个少年,纯粹柔和又若即若离。
今天是夏目贵志回来从京都归来的日子。从三月前他离开起,藤原塔子与他只有书信往来,偶尔才通一声电话;然而今日,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迎接离家的游子。
“我回来了。”清朗而熟悉的声音在旁侧响起,望去,一手拉着杆箱、一手托着单肩包的,笑得灿烂温暖的少年,正是夏目贵志。
藤原塔子匆匆忙忙地小步跑近,接过杆箱,连忙将他迎进家门,边走边询问着,“在京都吃住生活还习惯吗?学习压力大不大?当时你决定要去京大,我就应该制止的,现在也不用一直担心你。”
“贵志已经成年了,别整天把他当孩子。”听见声响,从屋里出来的藤原滋不由出声。他回头上下打量几番,拍了拍夏目贵志的肩膀,略带欣慰,“幸苦了,欢迎回家。”
夏目贵志笑着点头,不做多语。一直趴在单肩包里的猫咪老师晃了晃脑袋,一跃而下,摇摇摆摆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仿佛是在确定自己的领地是否完整。他也不在意三个大活人,一路晃着便上了楼。
“猫五郎都知道熟悉家呢。快进来,我已经帮你把房间收拾好了,上去放行李吧。”藤原塔子把杆箱推给藤原滋,转身进了厨房,为他们准备茶点。
夏目贵志将东西收拾妥当,有些疲惫地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所及处,一切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个不大,却十分热闹温暖的家。
今日是他归来的日子,也是七月一日,又是一年生日。同去年一般,将友人一并请来,围坐廊外树下,为夏目贵志庆祝诞辰。欢声笑语从闲适午后一直持续到星夜降临,最后慢慢淡去。
藤原塔子收好碗筷,准备罢一碟点心做夜宵,上楼询问夏目是否需要。当她行至楼梯拐角,却听见二楼传来细微声响,便轻悄地来到源处——夏目贵志的房间。
然而屋内除了瓷瓶相碰与重物着地的声音,便只有夏目贵志暴躁而无可奈何的模糊话语,令人生疑。字里行间,像是被什么人物所逼迫,却无法反抗;更令人疑惑的是,屋内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她没有过久停留,只是带着疑惑,轻敲拉门,道明来意。
“谢谢。”少年浅笑着接过盘碟,他衣衫有些被拉扯的凌乱,原本柔顺服贴的浅褐短发也不明翘起,一副刚刚被人摁在怀里蹂躏的模样。
通过门缝,还能瞥见一只抱着酒瓶烂醉的猫咪,以及略显混乱的地板。
藤原塔子立刻转移了视线,以免少年误以为他自己造成了困扰,和蔼地笑了笑便下楼去。而望着她毫不做声地离去,夏目贵志瞬间长出一口气,心中的忐忑终于平复。
然而他却没看见,转过身的藤原塔子,眉间挥散不去一抹忧色。
接连几天,藤原塔子总是心神不定,做事时常出现不应有的失误。终于在失手摔掉第三个杯子时,藤原滋终于开口询问妻子的举动:“塔子,这几天你有些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诶……是关于夏目的。”藤原塔子右手扶上脸,神色不安,回想着前几日自己所闻所见,并一一道来,“你说,贵志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人了。”
藤原滋垂首陷入沉思,沉吟片刻,他抬头正视妻子,道:“别太快下定论,贵志是有分寸的人。”
尽管丈夫如此安慰,但藤原塔子仍旧在心底默默担心着,又无法将这种担忧直截了当地询问,只能藏在自己难受。
她将玻璃碎片扫到垃圾篓中,手臂支着下巴在桌边枯坐半天,却也不是办法,她霍然起身,拎起篮子决定外出去一趟超市,也算逃避一时。
时值晌午,日照当空,正是骄阳毒辣的时候,乡镇水泥路吸收充足了阳光的热,与天地同化为蒸炉,烘烤着寥寥无几的行人。夏蝉似乎也被这炎热灼伤,疼得叫唤起,尖利的鸣叫声响彻四周。
藤原塔子压低了帽檐,有些后悔在这时冲动出门:路已经走了大半,便不愿回头;距离店铺云集的地方还有些路程,周围都是民房;可天气又实在热得可怕,多走一步都是煎熬。
似乎,阳光越发得刺眼,炫目得看不清眼前事物……
“藤原太太?”
充满讶异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将藤原塔子从临近昏迷中唤醒,她摇摇欲坠地晃了几步,扶在一边略有阴凉的墙面。她缓了缓气,凝神望去,四十左右的妇女正看着她,是乡镇的长尾太太。
对方终于觉察出藤原塔子的异常,上前几步将她扶起,带她往集市方向去,意欲寻一处歇息的地方。边走着,见她渐渐恢复了精神,长尾太太便打开了话匣子,攀谈起乡镇中各种稀奇古怪的事。
藤原塔子感觉阵阵晕眩在向她袭来,本就无法抵挡,又露在长尾太太的话唠攻击下,整个人越发难适。
她脑中一片混沌,对于问话也只能稍稍应答两声。
“你知道一个叫夏目的孩子吗?”听到“夏目”一词,藤原塔子突然精神一振,强打精神聆听长尾太太的述说,“听说从小没了父母四处寄宿亲戚家,现在来到我们镇上。好像是个不讨喜的家伙。据说会突然脸色变得惨白,为了吸引亲戚的注意而撒谎,说是看见了什么‘妖怪’。真是可怕。”
藤原塔子默然听着这些话,前几日心中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但还模棱两可。
“阿拉,我还要再买些馒头!”长尾太太才瞧见集市的商铺,突然想起事情,便随意将藤原塔子扶进一家饮品店,双手合十道歉着,“真是抱歉啊藤原太太!我有太多东西要买,没办法留下了……”
“没关系的。谢谢你刚刚扶我过来。”略显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藤原塔子劝慰地拍了拍长尾太太的手背,让她先行离去。
道别了长尾太太,藤原塔子脱力地摊在椅背,双目合闭似暝,像是在缓和中暑的不适,又像是在沉思。
时间渐渐偏向午后二时,太阳已偏到一侧,却又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万般事物被斜照出阴阳双面,阳面愈是璀璨明亮,阴面亦愈发幽暗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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