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慢

　　上了岸之后，他就把乐罗丢在一旁了，紧张兮兮去检查染苏有没有受伤。
　　他并不想象中那么冷酷可怕，反而是一幅温文儒雅的样子，对染苏尤其地体贴。但是凡间的事情我总是看不透，我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詹尹。
　　此时，一个不具名的妃子对詹尹抱怨说：“本以为王上新制的飞舟能多赏几次美景，谁知这第一次就被搞砸了。”
　　“唉！我们都在外面看染苏姐姐起舞，谁知这舟就没了。若不是有人做了手脚，莫非是这舟是嫌我们众姐妹最近膳食过好，不能承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味，带着刺的目光更是瞪向刚刚被詹尹亲手救起的乐罗身上。
　　这句话惹得周围女子偷偷冷笑，但明显是意有所指，当时在船舱内的可就乐罗一人。
　　詹尹却无视她，更无视她的目光，沉默间便将即将沉没的小舟一掌击碎，惹得整个湖面一片狼藉，本来心旷神怡的湖光景色毁于顷刻之间。他一句话不说，却震得周围一众女子不敢多言。
　　果真，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不过是一艘飞舟，沉了就让它彻底沉了。”他径直牵起染苏的手，带着谦和的微笑道：“明日我命工人再造一艘，你们再来几个姐妹也无妨。”
　　不知情的人，听了这话只怕真的以为詹尹是后宫佳丽三千，其实不过三五个，其余皆是那些女嫔的家眷。
　　而乐罗抬起手腕，看了看指尖遗留的睡莲残瓣，盈盈一笑，什么都没说。当然，她也无话可说。
　　自她上岸之后，詹尹竟不曾看过她一眼。她上前来，轻言一声：“燕大哥，我们走吧。”
　　我想，她的这个我们是包括我的，但是她不需要问问我是谁吗？
　　我本来想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可是看眼前这光景，还是沉默为好。可是，这世上总是有一些那么眼尖的人，我站在这么边角，竟然有人能注意到。
　　“这位姑娘可眼生的紧，想必又是燕将军的妹妹吧？”
　　“你可别乱说，人家燕将军可就乐罗姐姐这一个表妹。哪那么多的姐姐妹妹啊？”
　　这话，一听就是用来嘲笑乐罗的，想必她们也是明着暗着地拿燕大哥跟乐罗的关系来打趣。
　　燕大哥不生气也就罢了，詹尹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也由着她们这么肆无忌惮吗？这样的事实，真让我气急，只是燕大哥拉住我的衣袖，令我一步也动弹不得。
　　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燕大哥为了乐罗可以这样任人奚落，怎么可以这样。鼻头不禁一酸，却不敢流露出半点。
　　“这是为乐罗请的听音师，青丘离泱。”可能因为表兄妹的关系，燕大哥并不称呼乐罗为娘娘。
　　这时才发现，染苏一身红衣，连头发都微微发红，配着她艳丽的妆容，更显得整个人摇曳万分，眼里更是说不完的妖娆。怪不得，詹尹会对她如此钟爱，只怕是厌倦了乐罗那样的清新婉约，而被另一种风情万种所折服吧。
　　一直不曾说话的染苏，上下打量我一番，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哦~原来是青丘的贵客呢。乐罗姐姐，有她相助，这次你必定会得偿所愿的。”
　　想必，宫里的人也都是知道六合曲的事情的，只是我这个冒牌的青丘离泱，真的能帮乐罗达成所愿吗？
　　我正暗自气馁，乐罗向詹尹盈盈一拜，眼眸缓缓抬了抬：“王上，请容乐罗告退。”
　　随后我就跟燕大哥还有乐罗一起去了乐罗所在的乐宫，与染苏所在的月宫发音随同，环境却是大大的不同。
　　听凡人们说，月宫里熠熠生辉、常年如昼，乐宫却是冷冷清清、孜孜生寒。这个乐宫，倒是与嫦娥仙子的月宫有得一比。
　　正因为如此，再加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我更加笃定乐罗是不幸福的。就算为了燕大哥开心一点，我也要帮助乐罗。
　　乐罗开心了，燕大哥才会开心，只有燕大哥开心，我才会放心。
　　这才是我此行真正的目的。

　　但是，此后的很多天，乐罗并没有急着让我替她辨音，收集至真至纯的声音。因为她最近似乎身体不太好，精神总提不起来。
　　这偌大的乐宫，除了侍奉她的两个侍女鸢香和莺夏，就只有我了。燕大哥倒是经常会来看她，但是除了多看几眼，并没有说什么话。
　　那个詹尹却是不怎么来，莺夏是个性子直爽的姑娘，不时在乐罗面前抱怨王上变心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疼乐罗，鸢香却只是默默的，事无巨细地好好照顾乐罗。
　　“以前，詹尹很宠乐罗姐姐吗？”詹尹知道我是青丘的小公主之后，倒是对我礼敬有加，让我直呼其名，又是任我在宫里自由出行。
　　但是任凭他这样，也不能改变他对乐罗姐姐始乱终弃的事实。
　　莺夏一边为我斟着新贡的茶，一边说着：“那当然，王上以前最爱娘娘，一日不见都不行，什么都由着娘娘。现在虽说吃穿用度也还周全，却不怎么来了，一月都不见得来一次。可是娘娘，她什么也不说，好似也不乐意王上来似的。真不知道，他们还要这样多久？”
　　这小姑娘，真是个感性的姑娘，主子都没急，她这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淌下来了。惹得我不知所措，只好借了一只袖子给她使。
　　听起来，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宫廷悲剧，但是直觉告诉我不会如此简单。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被刚刚摘花回来的乐罗打断：“莺夏，你去把这两支紫薇放好。”
　　不管怎么看，乐罗表现得都不像是个失了宠的女人，她虽然精神不怎么好，但是总归没有失去生活的兴致，每日里赏花、听曲、刺绣、品茶，看上去也算过的有滋有味的。
　　这一日，她一大早就去园子里摘了两支还盛着露水的紫薇，竖在一个青铜鎏金的瓶子里，显得古朴秀雅，而那娇艳欲滴的露水，却好像是佳人的眼泪，似泣非泣。
　　“乐罗姐姐，为什么你整日都不肯多出去走走。”她的足迹，至远似乎就是那日的湖边，平日里也就是乐宫、园子里散散心。
　　她细细拿着清水为紫薇花沐浴，侧颜显得美极了：“我现在多说多错，多做多错，还是少出去，免得惹人是非。”
　　本该有一肚子的牢骚的，她却三言两语就此打住，面对这样的雇主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况且我们尚算陌生，只怕也没有许多话要说。
　　罢了，还是慢慢了解吧。再不济，我还有别的法子可以知道。
　　日渐西斜，乐罗留了我用膳。
　　莺夏不愧是个称职的侍女，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甚至还准备了酒，虽然比不得青丘的醉三生，但是宫里的酒也必然是美味异常。
　　盛菜的玉碟是碧绿的荷叶状，伴着中间嫩粉色的荷花碟，就好像那日在湖面上见到的睡莲一样美丽。
　　而不管是什么器皿，它的角落都绽着一只蝴蝶，形态各异。
　　莺夏一手提着酒壶，将凝白色的梨花酒倒入酒盏，酒液的温度极低，不一会儿酒盏外就凝结了点点水珠。
　　“听燕大哥说你爱喝酒，来尝尝我酿的梨花酒。”
　　“离泱姑娘，这可是娘娘春天时亲自采梨花酿的，用的是去年冬日的雪水，又用冰块镇了三日，现在喝最是爽口。你可要多喝一点。”
　　“莺夏，就你话多，赶紧去叫鸢香一起过来吃饭。”之前就听说乐罗姐姐十分的随和，不跟其他妃嫔起冲突，对侍女也是情如姐妹，甚至与她们同桌而食。
　　我倒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缓解她的孤单。看着莺夏欢快的背影，我不禁想起桃心，不知道她跟哥哥还好不好。
　　“乐罗姐姐，你很喜欢花吗？”器皿是荷花做的，酒又是梨花酿的，就连她自己也如一支睡莲般温柔恬静。
　　“其实，我最喜欢蝴蝶，蝴蝶恋花，所以我也就喜欢各种花。”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这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但其实乐罗并未尝几口，而我也不需要进食，不过是做做样子，看上去倒像是未曾动过。
　　酒倒是没少喝，乐罗姐姐显然心情也非常不错，小酌了两口。
　　随后，乐罗叫鸢夏将饭菜撤去，打赏给守卫的将士，我和乐罗下着上次未下完的棋。
　　其实，这些个玩意我从不曾学过，但怎么下都不会输。乐罗却十分满足的样子：“离泱你能在这里陪我，我真的很开心。”
　　“燕大哥呢，他一直最关心你。”
　　乐罗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才慢悠悠说道：“燕大哥是男子，不方便的。再说，其实这些事情他帮不了我。”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应的我是一阵沉默，我不禁痛恨自己的多嘴，明知道会揭她的伤疤，我却言不由衷问了出来。
　　“离泱，你今天是不是又喝酒了？”
　　不知什么时候，燕未然来到了我们身边，而且适时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明知道本来是我错，却忍不住呛声对他，声音也硬邦邦的：“是又怎么样？”、
　　我起身想要离开，他又像上次一样拽住了我的衣袖：“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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