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袁青走到三儿榻前，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三儿，“三儿，这是给你的。”
　　“呃？栾将军连蜜饯也给我留一份么？”
　　“不是，我给你的。”袁青很是欣赏三儿这种拼命护住的行为，于是心里便对这孩子多了一份的关心。
　　“…袁将军，这，谢谢你了。”没想到这大块头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三儿打开纸包，里面满满一包都是糖梅子，三儿甚是惊喜，迫不及待的塞一颗进嘴里。
　　“我也没怎么吃这些零嘴的，托人买的，好吃么？”
　　“嗯。”三儿笑，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很好吃，袁将军要尝尝么？”
　　这孩子长得不算很漂亮，顶多就算清秀，但笑起来，那眼睛真好看！袁青心里感叹着，看着他挑了颗大的梅子举起了，想也没想就把嘴巴凑过去，张嘴就吃进了嘴里。
　　“呃？”三儿有些惊讶，“好吃么？”
　　“嗯，好吃，比新鲜的梅子好吃。”
　　“那，袁将军拿一些回去吃吧？”三儿用用没有受伤的手，捧起纸包。
　　袁青摆摆手，“不用，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留着吃，我想吃了自个买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儿小心的收起来，“袁将军真是好人！”
　　“呵呵，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巡营，你歇息吧。”
　　“嗯，好。”

　　袁青走了，三儿又打开纸包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再小心收好，藏到枕头底下去。
　　抬头往里看，才发现，他家公子不知怎么的，抱着罐子笑，“公子？”
　　“…嗯？”五月这才扭过头来，“啊，三儿，你要不要吃糖莲子？栾大哥差人买的，很好吃的，你要不要？”
　　三儿摇头，“不用了，公子，袁将军方才给了我一包糖梅子呢，你留着吃吧。”
　　“那好。”五月抱着罐子，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
　　三儿看着他那副模样，竟是和楼主见韩大人那般，心下揣测，“公子。”
　　“嗯？”
　　“你是不是喜欢栾将军？”三儿才十三，年纪不大，对于男欢女爱这些并不是跟清楚，所以在忘归楼里待了这些时日，对于断袖也没有什么反感的，反倒接受起来简单的很。
　　“啊？”五月下意识的张望，发现小药童早走了，“三儿，你说什么呢！”五月羞得满脸通红，原本苍白的脸色倒是因为害羞而变得红润，“这话要让别人听了去，还不羞死人的。”
　　“不是吗？那是三儿看错了。”三儿也不甚明白。
　　五月这会儿倒是有些犹豫，“三儿，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栾大哥呢？”
　　“不知道。”三儿摇摇头，“只是瞧着公子见到栾将军的时候很开心的模样。”
　　“三儿，我不明白，这就叫喜欢么？师傅没教过我。”
　　“三儿也不明白，三儿也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也不懂。”三儿想了想，“三儿只是瞧着公子和栾将军一起的时候，和楼主与韩大人一起的时候有点相似，所以这般猜想罢了。”
　　五月不说话了，三儿以为他是在想事情，唤了一声，“公子？”也没有响应，抬眼看，才知道是抱着罐子睡着了。
　　现下天凉了，三儿又下不得床，怕公子冻着，便喊，“小兄弟？小兄弟！”
　　“来了，小公子有什么吩咐？”小药童急忙走了进来。
　　“我家公子睡着了，你扶他躺下，别着凉了。”
　　“是。”小药童力气不大，要搬动五月还是用了大力气，把五月放下榻上已是汗流浃背了。
　　“小兄弟，谢谢你了。”
　　“小公子不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小公子以后就叫我药儿吧，别叫小兄弟了。”药儿擦了把汗，“小公子要休息了么？我扶小公子躺下吧。”
　　“嗯，好。”三儿也觉着有些累了，时辰不早了，他也不想扰了药儿的的休息。

　　栾君凜从宫里出来，已是亥时了，城门早就关了，他便回自己的将军府去了。翌日一早，栾君雪还没起，他便又回军营去了。
　　出城前，碰见出来摆摊的大婶，还特地给五月买了绿豆糕。
　　回到营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袁青，问他昨夜营里有什么异动。随便吃了些东西便上了校场练兵，从校场下来也没去吃午饭，径直就去看五月了。
　　药儿刚给五月摆上午饭，见他来了很是高兴，“栾大哥！”
　　“嗯，身上好些了么？”
　　“还是疼。”五月嘴里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栾君凜手里的篮子看。
　　“你瞧你，眼睛放哪呢？”栾君凜搬个凳子坐到他榻前，拿出篮子里的东西，“你就惦记着我给你带好吃的吧？”
　　五月脸一红，撇嘴，“哪有。”
　　“呵呵，你看，这是西域月前进贡的葡萄，我昨晚进宫面圣，皇上赏我的，我都没舍得吃，全给你拿回来了，还有这个绿豆糕，今早出城正好碰见一个大婶出来摆摊了，就给买了。”
　　“哇！这个葡萄真漂亮，是红色的，好吃么？”五月以前见的都是青色的葡萄，见到这种紫色被栾君凜称为葡萄的果子很是新奇。
　　栾君凜拿出一颗，剥开皮，递到他嘴边，“尝尝。”
　　五月可拿着栾君凜的指尖上的果子，张嘴就吃进了嘴里，“好甜…”不知为何，他竟是想起了昨夜与三儿说的那些话，偷偷地看着认真剥葡萄皮的栾君凜，想起方才他指尖碰到自己的嘴唇，心里一阵狂跳，脸竟也成了那篮子里红彤彤的葡萄般。
　　“我就知道你这小馋猫喜欢。”栾君凜有剥了一颗塞进他嘴里。
　　在栾君凜把第三颗递到他嘴边时，五月将他的手往回推，“栾大哥也吃。”
　　“嗯，真甜。”栾君凜呵呵笑着。
　　“栾大哥，给三儿也尝尝吧。”
　　“好。”栾君凜从篮子里拿了一串出来，走到三儿榻前放进他怀里，又回到五月这边继续给他剥葡萄皮。
　　三儿很是郁卒，看着里边那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地吃着，自己怀里是抱着，却是吃不着…
　　“将军。”袁青吃过午饭也过来了，手里各提着一个包袱。
　　“进来。”
　　袁青捧着包袱走到五月榻前，“哟，这不是西域的葡萄么？五月公子真有口福。”
　　“呵呵，袁将军好。”
　　“什么事？”栾君凜头也不回，继续给五月剥葡萄。
　　袁青很是惊奇，“五月公子真了得，竟让我们将军做起小厮来！”栾君凜瞟了他一眼，他赶紧左手的包袱递上，“这是韩初大人派人送来给五月公子主仆的，说是忘归楼的半夏公子给准备的一些衣物，哦，还有这个。”然后是右手，“这里说是些药材。”
　　“半夏哥哥真是费心了。”五月看了一眼那两个包袱，“栾大哥是你给半夏哥哥报的信吧？谢谢你了，若不然他这会儿真要急坏了，说不定现在就去报官了。”
　　“韩初就是个二品，他哪用得着报官去？”
　　“韩大人待半夏哥哥真好呢！”说着这话，猛然又想起，他现在和栾君凜莫名的亲密，脸上又是一片通红。
　　袁青没兴趣在这里瞧自家将军当小厮，就出去看三儿去了，“哟，三儿也真是好口福呢！”
　　三儿听他这一说，又皱成了包子脸，“能看不能吃…”
　　“李先生不让吃？”袁青看着他怀里那红彤彤的葡萄，怎么看怎么诱人，不禁吞了口口水。
　　三儿苦着脸，轻轻抬了抬自己上着板子的手，“怎么吃？”
　　“呵呵，我家将军给你家公子当小厮，好，今儿个我也给你当回小厮。”
　　……
　　“好吃！”三儿一脸的满足，“跟着公子真好，连皇上吃的葡萄也能尝一回，真好！”
　　“小小年纪就这么点追求？”袁青呵呵笑着，“我能尝个不？”
　　“袁将军吃吧，这么一大串，我也吃不完。”
　　袁青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两颗，“真好吃！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呢！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漂亮的女人全都往他那里送去，神仙一般哪！”

　　“将军，该给小公子换药了。”李军医背着药箱进来，药儿伸手帮着拿下来。
　　栾君凜这才收起篮子的东西，放到一旁，擦了擦手，扶起五月。
　　“栾大哥，我，自己脱。”栾君凜正要给他宽衣，五月却连连摇头。
　　“小笨蛋，你胳膊能抬起来么？呀！伤口渗血了，你怎么不说？疼不疼？快，把衣服脱了让里先生看看！”栾君凜看着白色中衣上的血迹，慌忙地给他把衣裳都扒了。
　　李军医连忙上前检查，一惊，“公子的伤口裂开了，原是这伤口拨过毒，本就难愈合，加上伤口较深，现下还有些溃烂，怕是要缝合了。”
　　栾君凜也凑过去看，只见原本肤如凝脂的背上那狰狞的伤口肉都往外翻，涓涓淌着血水，还夹着黄白色的液体，想是有些化脓了，“李先生，没别的方法了么？这么长的伤口莫说是五月现下这身子了，我也吃不消…”
　　李军医摇摇头，“唉~这也没法子，伤口都化脓了，要把脓水都清洗干净，公子现在身体虚，伤口愈合得慢，加上这伤口也深，缝合之法虽说是疼了些，但却是伤口愈合最快的。这天气也开始凉了，怕伤口愈合得更慢，公子身体里可能还有些余毒，他身子虚，属下现在也不敢再贸然清毒…这余毒，怕是要等公子身子好些了才能下药。”
　　“我就怕他受不了，李先生这缝合之法我也试过，着实难以忍受，他这么长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吧？”栾君凜看着那肤如凝脂稚嫩的身体，竟是有些的不忍心。
　　李军医见惯了军营里这些皮糙肉厚的将士，对五月这身皮肤倒是惊奇得很，想着要留着难看的痕迹也觉得于心不忍，“将军，这也没办法，属下会把针脚缝得仔细些，这样留下伤疤的可能就会小一些。”
　　“像缝衣服一样么？会不会很疼？”五月皱起眉头。
　　“属下会暂时用银针之术封住公子的痛觉，不过，这法子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疼，只能把痛觉减少一半。”
　　“唉~，李先生，你给他缝吧。”

　　药儿立马就替李军医准备好了东西，五月趴在栾君凜的腿上，紧张得身体都绷直了。
　　李军医先给他清理伤口，把伤口里的脓挤出来，然后清洗。
　　挤脓非常的疼，五月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三儿在外边一脸着急。
　　挤出来的尽是些脓水，挤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李军医才把伤口以烧开的凉水清洗，然后擦干，扎针…
　　“小公子，你忍着，我要缝了。”李军医用烈酒洗手，再把泡在烈酒里的长针拿出来，在蜡烛上来回烫了两下，这才下手。
　　“啊！”五月剧烈的争扎，“疼啊…”
　　栾君凜见他的嘴唇都咬出血了，连忙把床头的一块布巾塞进他嘴里。
　　五月嘴里紧紧咬着布巾，双手紧紧抓住栾君凜的手，青筋都突起了，满头的大汗，满脸泪痕。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军医才停下手来，此时五月的背上是一片狼藉的血迹，看得栾君凜惊心，药儿拿起干净的布巾赶紧把五月背上的血迹擦洗干净，撒上药，然后帮着李军医把伤口缠起绷带。
　　栾君凜把五月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拢到耳后，柔声道，“好了，弄好了，过几天就不疼了。”
　　“嗯。”
　　“乖乖养伤，我每天都给你带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好。”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打猎吧。”
　　“好…”
　　栾君凜还想扶他起来，把衣服穿好，但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只好把他放到榻上，垫上软垫让他趴着，给他拉上被子。

　　五月这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了。
　　他争扎着要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无奈这样趴了一宿，肩膀脖子都麻了，“药儿…”
　　“公子，你醒啦！”三儿惊喜道，“你从昨日傍晚开始睡，到现在都十个时辰了。”
　　“我睡这么久了？”五月声音有些沙哑，“三儿，药儿呢？我想喝水，趴了这么久，我肩膀和脖子都麻了，我想起来…”
　　“公子，你先别动，我叫他进来。”三儿朝着门口喊，“药儿！药儿！我们公子醒了！”
　　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进来了，不过却是栾君凜。
　　“栾将军！”
　　“三儿，你说，你家公子醒了？”
　　“是，公子说想喝水，身子也麻了，想起来。”
　　栾君凜撩起帘子，“你这小懒猪总算醒了。”
　　“栾大哥，我要喝水…”
　　五月这开口，栾君凜就皱起了眉头，这比他前些年在沙漠里三天喝不上水时还要嘶哑的声音，“你别说话，我给你倒水。”
　　五月连续喝下两碗热水才觉着嗓子好些了，“谢谢栾大哥。”

　　傍晚时分，袁青给三儿送来了一跟滑溜的棍子，“这是我在树林里找的，你看合适不？”
　　三儿撑着棍子站起来，还走了几步，笑道，“很称手，袁将军，谢谢你了！”
　　袁青也笑了，“能用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三儿撑着新的的拐杖吃力的走到五月榻前，“公子，我又能伺候你了！”
　　五月笑了，“你这样能做什么？还是安心的养好身体比较重要。”
　　三儿近了才看清楚五月的情况，脸色苍白的不见半丝血色，整个人病恹恹的，公子平常多活泼啊，现在这副样子…“公子，三儿是心疼你，我听药儿说，你背上的伤很深，昨日李先生给你缝针了，疼不疼？”
　　见三儿眼眶红红的模样，五月心下一阵感动，“不许哭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受伤哪能不疼的？疼过了就好了，不是？你也不要太难过，等我们养好身体，还一起出去玩！呵呵。”五月伸伸手，“三儿，扶我一下。”
　　三儿坐在榻边，把躺着的五月扶着坐起来，“公子，你小心点，别蹭了背上的伤。”
　　五月靠着软垫坐着，伸手把床头的罐子拿了过来，抱在怀里，塞了一颗糖莲子进嘴里，把罐子凑到三儿面前，“吃么？”
　　三儿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有点哭。”
　　“嗯？会吗？我觉得很甜。”
　　三儿见五月的神情这般欢愉，有些犹豫，“公子，你…和栾将军…”
　　五月脸色微红，抱着罐子低着头，一副含羞的模样，“三儿，我好像真的是喜欢上栾大哥了…他来看我我就会觉得很高兴，他喂我吃饭会觉得胃口特别好，喂我喝药时，不觉得药苦…他给我剥葡萄吃，心里都会觉得甜，他替我穿衣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害羞，他对我笑，心就会跳得比平常都快，这样就算是喜欢了吧？”
　　三儿挠挠头，“公子，我也不明白，要不你问问楼主吧，他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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