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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13
将军下楼吃晚餐了,一个人,晚餐很丰盛。他一边吃一边考虑一些事情,两天前,他表示要随同查尔一起到北方去,把查尔气得发疯。他其实并不想离家,尤其不想去北方,那会经过热内亚,沙提姆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那支军队从前属于沙提姆家族,就像驻扎在首都附近的军队从前属于贝宁家族,现在他们都被编为国家军队,但是实质上还是听从于个人。
他们也许会在热内亚干掉他,将军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是那种不懂得害怕的人,真正可怕的事情从来不使他烦心,虽然死亡频繁地落在这个国家,但是从来不会困扰他。他没得过什么大病,历经了几次危险,不是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是暗流,但是毫发无伤。
将军走后没多久,班克斯醒了,他十分虚弱,喉咙肿了,喷着火,连呼吸都痛,浑身酸痛无力,不断嗝着馊气,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紫红色的纱帐从顶上垂下来,系在四个球型顶端的床柱上,就一个男人的房间来说,过于矫揉造作,他之前只见过屏风那边的样子。窗户已经关上了,冷气充满了房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会躺到这张床上来,他陷在柔软丰厚的垫子里,被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头昏脑涨,喘不过气来。
医生给他换了一块凉手帕搭在额头上。
“感觉好一点没有?”医生问道,把冰凉的手搭在班克斯的腕子上。
班克斯摇摇头,这一下让他眼前满是金星。
“天啦,真是做梦一样……我怎么会在这里……”
医生把吸管伸到他嘴边,喂他喝柳橙汁,他努力地吸了两口,累得够呛,“不用了……谢谢你,医生……”
医生试图把他的背部垫高,让他喝得轻松一点,但是班克斯轻轻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医生顺从地坐了回去。
班克斯很快重又睡着了,他自己觉得睡了很久,其实只一会儿就又醒过来,将军还没有上来。医生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向前踏出那一步,现在那已经不像踏入一个漩涡之中了,而更像要踏入一个绳套里,随时有人会拉紧绳头。一个医生谋杀将军的新闻,远比意外(或自然?)死亡更具煽动性,更符合一个暴君的结局。但是他情愿做此牺牲。况且时不时的,总有一瞬,他也觉得自己将要做的是正义之举。
这一次班克斯清醒多了,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楼上像没有人似的,静极了。只有楼下偶尔传来几声脚步声,他渐渐习惯了房间里的装饰,确实有点怪,但都很精致。
“医生,你有心事?”班克斯笑了一下:“如果是为我担心就不必了,我想我又一次从死亡边上逃了回来……有好一阵不会急着回去了……”
“是啊,”医生漫漫应道:“确实如此。”
“你好几天没来了,昨天没这么严重,夜里才发起烧来,不知怎么的,我不想叫人,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过有时候我有自杀倾向……”
“自杀倾向。”医生重复了一遍。
“是啊,后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也许是昏了过去。”班克斯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事说完了,好让医生放下心,但是医生仍旧忧心忡忡,只偶尔附和他一两句。班克斯只好闭嘴,继续观察这个房间,老实说,他有一点好奇,虽然他过去每天都到这里来,但是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他对水晶吊灯有印象,但是没有见它亮过,中午室内从来是一片浓荫,凉爽宜人,然而没有明亮的时候这么富丽堂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想象贝宁每天竟睡在这里。床头柜上有酒瓶,没有盖盖,酒香挥发在空气中,现在已经很稀薄了,香水瓶也是打开的,难怪空气像固体一样难以呼吸,看来今天人们都心不在焉。
他回过头,发现医生正看着他,眼中一片怜悯之色。在强烈的灯光下,医生看起来苍白脆弱,有点神经质,年轻了许多。
医生娓娓说道:“我父亲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他很高寿,八十岁才死,我们不是很想象,我像妈妈,父亲的续弦,她是个商人的女儿,年轻漂亮,不谙世事,有很多罗曼蒂克的想法,她遇到他就爱上他了,虽然那时他已经快四十岁。我是他的小儿子,只有我继承了他的衣钵。他把他毕生所学教授给了我。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学到了许多书本里没有的技术。他知道如何提取生物碱,还有别的一些毒素,作为治疗用。他懂得以毒攻毒的道理。”
班克斯茫然地看着他,这下子轮到他随声附和了:“哦,是吗……”
“你真把我吓坏了。”医生突然说,“我之前就老在想,在你失去一整条腿或者死掉之前,我得做点什么。”
班克斯机警地问:“做什么?”
医生严厉地蹬了他一眼,调转了目光,“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被威胁了吗?”班克斯大声问道,尽他所能的大声,“谁要求你做什么邪恶的事情吗?”
“不算邪恶。”医生握紧了他的手,“你应该支持我,班克斯,也许和你一贯的想法不一样,不过结果会不错。我仔细想过了,一开始,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看到你,看你受的这些罪,我觉得那样不会错的。”
班克斯颤抖了一下,他费力地抬起手,放在医生头上,让他贴到自己边上。医生快要哭了,看起来更稚嫩了,像他的小弟弟一样。“医生,别做傻事。”
“你不想要自由吗?我觉得那真是个好办法,他罪有因得,我心甘情愿做这件事,根本不觉得困扰,一点也不,想到他对你做的……”
班克斯不合时宜地想到将军为他口//交,甜蜜而又痛苦,和现在一样,他们做一些他不需要也不赞同的事,让他从中受惠。坐牢之前他是个工程师,负责勘矿。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布林矿业公司,一家全球企业,很有前途。后来事情的走向变得难以预计,他一直难以接受现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这种轻蔑地谈论谋杀的方式。
他的头脑发痛,在一屋子的香气中浮浮沉沉。他自认对医生负有责任,不想看到高地的悲剧重演。在那里他们的看守和女佣死的死、关的关,珍妮特认为他们是为民主事业牺牲,这样一来伤痛自然比较容易被抚平。然而他却觉得他们做那些更多是出于情谊,他欠他们的情。那时候他没有为此说什么,他只是经常想起他们,他和他们不亲近,不像珍妮特,结果事后反而是他更怀念他们,那些人都很年轻。
医生也很年轻。
“你是医生,别把自己变成刽子手。”他近乎以沉痛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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