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返回丞相府，已近黄昏。忍足没有吃晚饭的心情，便信步朝手冢的住处走去。手冢离开后，忍足一直叫下人精心侍候院中花草，有时还会亲自浇灌修剪，那清香总让他想起初见那日的手冢，一袭白衣，茶色的发丝被晨风掀动，清冷得竟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进屋寻了一圈，却没见到手冢，失望之余，忍足只好漫无目的地往花园去。入园几步，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忍足循声找去，手冢正对着假山闭目弹琴，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弹出的音律不是很满意。思虑片刻，指尖又抚上琴弦，轻拨几下，复又停下。
　　“改用角声，或许会好些。”忍足的声音打断了手冢的思路，手冢睁开眼来，按照忍足的建议做了，果然，音色比之前顺耳了不少。
　　“你已经决定要接受景吾的提议了吧？”手冢既然会练琴，就意味着他同意在六皇子的生日宴会上演奏，迹部也必然会借机将手冢推荐给皇上了。不知为何，虽然知道以手冢的性格必定会接受，在得知了手冢的想法后，忍足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快。
　　“是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手冢停了弹奏，站起身来面对着忍足，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极度的澄澈是极度的冷静，忍足在那里看见了他的信念，“我知道官场险恶，但我有信心，我做得到。”
　　忍足默然。国光，果然如景吾所说，你并不满足于丞相次子的身份，就算有无数的困难和危险，也还是想要靠自己去打拼吗。
　　“我很感谢四皇子，他的举荐并不是随便何人都可以得到。”手冢看着面前的假山，“假山做得再真，也只是假山，人们会仰望它，只不过是因为它立在丞相府。”忍足立刻就听懂了手冢的意思，他现在就是被安在丞相府的一座假山，其实它也是货真价实的岩石，他也可以屹立万年而不倒，风吹日晒而不动。“而四皇子，恰好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说到这里，手冢的眼中居然盈起细微的喜悦，“他说，会让我自己去摸爬滚打。”
　　“你希望这样。”忍足笑了，眼中有手冢看不懂的情绪，“既然如此，就放手去做，我们都知道你做得到。只是，答应我，不可有任何的大意和疏忽，不要再让自己轻易陷入纷争之中去。”
　　“我不会大意的。”得到忍足的首肯，手冢表现得欣慰和开心，琥珀色的眼瞳在夕阳的照耀下闪动着光彩。
　　那一刻，忍足眼中的手冢，就像是一只有着洁白羽翼的鸟，他终于意识到，牢笼是禁锢不了他的，比起被人无微不至地保护，他更希望自己去搏击长空。
　　真是个值得骄傲的弟弟啊。
　　忍足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冢的肩膀，“好了，你继续练琴吧。”忍足想说，我就不打扰了，却被手冢叫住。
　　“如果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听下去可以吗？”手冢难得地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困窘的表情，“有几处我还不是很满意，我觉得，你会有好的建议。”
　　“乐意之至。”忍足倒是真没想到手冢会有此求，落日余晖中听手冢抚琴似乎是不错的享受。忍足便在另一石凳上坐下，看着手冢坐回琴边，沉了口气，提起手臂，修长的十指又与琴弦相触。
　　晚风拂面，假山被落日拉扯出细长的影子，琴声入耳，动听仿佛雪山消融，春水涓涓流淌，汇入山溪，一路蜿蜒出明快的风景。
　　手冢全神贯注的神情那般认真，忍足静静地看着手冢的侧脸，忽就想到，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还会如此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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