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

　　夫子看到我醒来，奔上床头，关怀备至地问：“现在胳膊感觉怎样？”
　　胳膊上的伤都处理好了，绑着一圈一圈的布条。努力动了动，我说：“还行，大夫。”
　　“那就好。”夫子松了一口气，偏过脸，“大夫，我送你下楼去。”
　　房间里又是空无一人。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想到今天吃的小笼包的香味，更饿了。幸亏还留着一条命，来享受口腹之欲。我看着自己的右手，笑了。
　　不一会儿，夫子上来了，端着一碗香喷喷的东西上来，说：“饿吗？我早叫了小二哥下一碗面。”
　　我坐起来，一看那面绿油油，抗议：“饿死了，我要吃大块肉。”
　　柳夫子笑笑，说：“大夫说了，养伤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就那么一碗面塞牙缝不知道够不够。”
　　有人敲了敲门，喊：“客官，您要的饭菜我都端上来了。”

　　小二哥身手好啊，三两下摆满一桌子的饭菜，态度更好，一直对我弯腰微笑。

　　一桌子的好肉好菜，红的白的黄的，辣的甜的咸的，煮的煎的炸的，香味一个劲往我鼻子里钻。
　　我激动啊，像我这种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来的，哪看过那么多好吃的饭菜？翻身下床，伸筷子去夹。
　　柳夫子一筷子打我手背上，说：“你忘了大夫的忠告？”
　　惊讶了一会，我看着眼前的大餐，激动地高声道：“你一个人吃？”
　　他理所当然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看得人牙痒痒。
　　“你怎么可以独享？”懒得理那大夫的建议，也不管夫子的阻拦，拼命往嘴巴里塞东西，东西是酸的辣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好吃，把嘴巴塞满就好了，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夫子两只手一直在钳住我的右手，嘻嘻，一点用都没有，嘴里说：“你想不想养伤？”
　　“想，亘想车饭。”我边吃边说。
　　“你别逼我用绝招。”夫子放下手，站一旁说。
　　我吃我吃，好吃。
　　“ 嘶——痛啊，夫子。”
　　夫子一只手用力拍上我受伤的左胳膊，阴阴地说：“现在知道痛了？你的伤要早好的话，我也对你做不了什么事，你也没有可以让我揪住的弱点，怎么一个大男人不会忍耐这点口腹之欲？”

　　大口咽下口中的饭食，我跟他说：“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以勤俭节约为荣，以奢侈浪费为耻。你又吃不完，不也浪费钱财？浪费粮食。这不都违反了我的原则？”
　　柳夫子拖长了声音说：“钱财倒没有浪费，我一个人确实也吃不完，只是架不住掌柜的热心，只好点了几样菜。”
　　我带着疑惑，抬起头看向柳夫子，灯光摇曳，映出他得意的模样。
　　“朋友满天下。”了然的点了点头，刚低头吃大餐，脑袋就被人提起来。
　　夫子眼睛斜向下看我，一脸不爽：“吃吃吃，又不是不给你吃！你知道那个恶匪叫什么名吗？”
　　好奇心给吊了起来，我撕下个鸡腿抬眼看他，说：“什么名字？”
　　夫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一杯酒，慢慢喝一口，瞟我一眼，才开了口：“这人叫陆伟虎，原本在一个小村庄里横行一方，二十五岁拜师学艺，占领山头自称大王，杀人越货，欺辱妇女，无恶不作，时至今日，”这里他说话的声音变低了，带着痛恨无奈，“身上负有二百三十一条无辜人命。朝廷出动剿匪，整个山头的土匪除他逃出以外全部处斩。后来逃到了这里，干起了以前的买卖。”
　　二百三十一条人命！

　　我抬头看向柳夫子，他也静静看着我，眼中映着火光，好像是一把幽火在静静地燃烧，在深深的黑夜之中，让人害怕又沉沦。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又喝了一口酒，“那陆伟虎残杀同伙那一幕，人命于他究竟算什么？”
　　我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压抑着的愤怒，想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左手不能动，右手油腻。放下鸡腿，打算斟一杯酒，手太滑了，结果“砰”地一声，酒壶掉在地上碎了。我连忙弯下腰去捡。柳夫子制止了我：“我来动，你还受着伤。”然后弯下腰捡起。他小心翼翼将白瓷片放到离我较远的桌子一边。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我心中流动，虽然与患难与共还差得远，可心中觉得有人在身边照顾自己感觉挺热乎的，我抹一把嘴，犹豫一下，说：“不如我们做结义兄弟。”
　　柳夫子微微瞪大眼睛，上下认真打量我，最后说：“好。要挑个黄辰吉日，准备点东西。”
　　“嗯嗯嗯，我还是第一次与人结拜。”我很高兴，而且我一直都觉得应该是那些武林侠士才会做的事。
　　“结拜啊.”夫子显然不能懂我的英雄情怀武林情结，面朝着我，双眼放空，神不知何往。
　　他低了低头，问：“你不知道自己的籍贯年龄，更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怎样结拜啊？”
　　我呆滞了一下，连带着吃肉的动作也停了，说：“是啊，我还没想好名字。那就叫刘乾坤，有天有地，怎样？”
　　柳夫子：“俗。俗得不能再俗了！”
　　我被柳夫子噎了一下，心里不舒服，说：“刘君莲。够文雅了吧。”
　　柳夫子皱眉，说：“难听。”
　　“……”我想了一下，“刘曦，晨曦的曦，寓意着希望。”
　　“特别难写。还有，你一定要姓刘吗？”
　　“嗯，为了感谢刘大娘和刘大爷的恩情。”我深深看了一眼他，“你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
　　夫子果然精神一震，说：“就叫刘乘风。愿乘长风破万里浪，怎样？”
　　我面无表情，说：“不怎么样。”
　　夫子再战再勇，说：“那就叫刘御宇，御宇宙而逍遥独行。怎样？”
　　我想了想，咬一口鸡腿，说：“不喜欢。”
　　夫子绞尽脑汁提了五、六个名字，都被我带着小小的恶意否决了，最后，他看着我，拉下脸，说：“你是故意的。”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说：“嗯。”
　　夫子眉毛倒竖，眼睛怒火冉冉，不过很快就灭了，站了起来，摆一张臭脸，说：“随你的便。”
　　我立刻挽留他，说：“夫子，我开玩笑呢，不要生气。你说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名。”
　　夫子甩袖子就想走，我刻意用左手去抓他，还发出“嗷嗷”的声音。
　　他还是回过头弯下腰来检查我的伤口，其实我觉得他又不是大夫能检查出什么，不过这种话还是在脑子里想想就好，大概觉得我没大出血，他放心了，说：“等会会有热水洗澡。”
　　我又惊了，脱口就说：“哪来那么多的银两？”再闻一闻身上，果然很重的味道，“现在还是大热天，凉水就好了。”
　　他说：“随你，那我洗好了。”
　　夫子居然表现得如此财大气粗，让我心惊啊，可我是谁啊，脑子一转立刻淡定下来，问他：“陆伟虎呢？”
　　夫子勾起笑，说：“嗯？你觉得我怎样处置他呢？”
　　“送去衙门了？”
　　“不然你以为我们凭什么享受这桌子饭菜？”
　　我看一下桌子，明了，说：“这是掌柜送的？”
　　笑意从他的酒窝流出，他说：“是啊，为民除害的刘少侠，不，刘大侠。”

　　浪奔，噔噔蹬蹬~~浪流，噔噔蹬蹬~~

　　啊，一股名为豪情壮志的热流在心中流淌，啊，大侠，整个胸腔都暖呼呼的，我伸出一只手制止他，镇定地说：“别这样称呼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柳夫子用手拍一下我的额头，说：“嘴巴咧到耳后根去了。”
　　我大声笑，说：“哈哈哈，有吗有吗？”
　　柳夫子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我，说：“抓贼有赏。”
　　上面写着“天下钱庄”，二百两的面额。
　　“明天还要送锦旗过来夸耀一下。”
　　好大阵仗，我只想做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江湖隐者啊！站在高高的屋檐上，怀中抱着剑，头上带着斗笠，别人看不清我的样貌，只知道各种沧桑，正义的气场环绕着我，征服了他们。不过如果名震江湖，能被人在茶余饭后谈论钦慕，说一些添油加醋的传说也很过瘾，嘿嘿嘿……两样都很好，我该怎么选择啊。
　　“你怎么笑成这样？”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我尴尬地摸一下鼻子，说：“有吗？”
　　夫子皱了下眉头，最后叹息一声，说：“想好了没？叫什么名？”
　　我提了个主意，说：“不如你出个字，我出个字，两个字连在一起怎样？”
　　夫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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