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梦落

　　差不多过了十余天，落城里想去的能去的值得去的地方基本上都被我们三个游遍了。这一日钱立和便突发奇想地妄图上妓院去看看，还直叹道：“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消受过温柔乡的待遇，真乃人生一大憾事也。”

　　我非常鄙视地看着他，说：“所以为什么说男人是色食性动物呢？你丫的都变成女的了，就算去了青楼又如何？还能做什么不成？您老啊，这辈子都甭想感受到什么温柔乡待遇了，安分点吧啊！”

　　可惜伊明显对此事有着极高的兴致和热情，依旧契而不舍满脸期待地诱惑着我：“哎呀，小星子，话不能这么说嘛，身理感受不了，我心里感受一下也成啊！去吧去吧，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古代的妓院是个啥模样？”

　　我故做动心状仰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在伊两眼放光的注视下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还真的是对这古代的青楼……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就死心吧！”

　　“小星子啊，你最好了，求求你，咱们就去一次！”

　　“半次都没门！”

　　“喂！你是不是怕看到那青楼女子长得比你漂亮自卑啊？”

　　“嘿嘿，别来激将法，就你这小计量还敢在太岁头上显摆？我就是怕自卑又怎么着了？好端端的我干吗没事做花钱看美女找打击啊，又不是脑袋进水了！”

　　“呜呜，小星子，我说错话了，你看您老长得那真是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那些庸脂俗粉哪能跟您比呢？所以咱们就去瞧瞧嘛，看看那些花魁什么的长得都不如您，可以找自信不是？”

　　“哎哟，瞧这嘴甜的！既然我长得已经这么美了，还找什么自信嘛，那些庸脂俗粉就更没什么看头了，你乖乖呆在家看我不就成了。我转着圈给您看都行。”

　　“小星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不就是去次青楼，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吗？不然，只要你这次带我去青楼，我以后就不当灯泡了，让你和秦月翔独处，怎么样？”

　　“真的？你会这么好？”

　　“哎呀，这不是反正落城也玩得差不多了嘛，嘿嘿。”

　　我心想正好月翔说他今天有事，不会跟着，我带伊去青楼又不会少块肉，还能彻底根除了灯泡之患，何乐而不为呢？如此便爽快地答应道：“好，成交。”

　　然而，事实证明我说的不会少块肉的理论是完全不成立的，当我口袋里的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流淌时，我才发觉我身上的肉简直少了不只一点点。愤恨地看着钱立和坐在众女之中眉开眼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啊，此时还正拿着我的血汗钱乐呵呵地装大爷，一会打赏这个一会打赏那个的，我TMD真是灭了丫的心都有。眼见我带出门的五百两银子转眼就只剩了三百两，心疼得我啊，忍不住低声朝丫抱怨警告。却不料丫的根本就不理会我的话，从从容容地喝了口茶，接着欺身靠近我低语道：“呵呵，小星子，不然你以为我干吗那么求着你来啊，不就是因为我没那么多钱么，虽然我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但手上银子总是有限的，你看你创个业也赚了不少钱了，还有秦月翔这个大款，破点财也没什么嘛。”说完，又朝房门外大声嚷道：“来人啊，给爷上几盘好酒好菜来！”

　　不一会儿，一面貌清秀的小厮就进来了，满脸堆笑地问道：“两位爷想要点什么？”

　　钱立和非常大方地又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冲那小厮摆摆手，“有什么好的尽管上上来，动作麻利点。”

　　那小厮结果一手接过银票，笑得跟朵花似的，赶紧鞠躬道，“好，爷您等着，酒菜马上就上上来。”边说边退了出去。

　　我在一边真是恨得咬牙，一百两银子，蟠桃仙丹都吃得了，丫的感情不是他的钱完全不当回事。再看着丫在众女的恭维声中乐得屁颠屁颠的。那一刻我怀疑，我真的是非常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他全家。

　　然而，也许是夏季过完了，合该是多事之秋。话说我正暗自为银子心疼不已之时，隔壁厢的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激烈的争论声，只听老鸨仿似拉着什么人般急急地说道：“哎呀，刘公子啊，如烟正在见客，你可不能进去啊！”

　　那公子的声音颇为不屑道：“什么人比我还重要？也不看看这落城是谁的地盘，我舅舅可是云洲知府！屋里的人叫他滚出去，今天如烟我是包定了！”

　　说完便听到一记踢门声，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周星驰《九品芝麻官》里经典情景，心想他下一句会不会是：“你敢骗我，如烟房里哪有别的男人。”如此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然而，当我听到那刘公子踢开门后并未按台词上的演，而是说了句：“秦公子，怎么是你……”时，我突然间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承认我敏感了些，但能让堂堂云洲知府的舅侄突然就从骄横便得唯唯诺诺的人，我无法不怀疑。我看向钱立和，他有些担忧地望着我，显然他也想到了，看来并非是我多心。

　　暗自握紧了拳站起来，我缓缓地朝门外走了去。心想着，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然而，刚行至门口，便听到一记男音从隔壁厢内传了出来，“刘公子因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声音是从容而冰冷的，不似平日里对我时的温柔宠腻，也不似对司徒碧时的谦和有理，然而，我还是听了出来，那是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咬紧了唇，我不知道我还在期望着什么，可是心里面仍旧不愿相信地不停地翻涌起各种理由，这世上声音相似的人很多，这世上姓秦的人也很多。仍旧几乎是固执地朝隔壁的厢房走去。

　　终于，当看到他冷冷地微笑着坐在那里，怀中拥着一容颜无双的女子时，再多的理由都变成了一种笑话。他看到了我，脸上的冷笑不见了，只呆呆地愣在那里，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优雅地向他淡淡一微笑，然后转身即走。他跟出来拉住了我，他说：“子星，我可以解释的。”

　　刚刚还在他怀中的女子依旧留在房内，可是他跟我说他可以解释。

　　我突然间觉得有些可笑，甩开了他拉住我的手，冷冷说道：“秦月翔，该怎么办呢？我并不想听你的解释。”

　　此时钱立和闻声也跟了上来，愤愤地瞪了秦月翔两眼。然后很配合地同我一起离去。秦月翔未再说话，只是远远地在我们身后跟着。我没有理会。

　　而自从出了青楼，钱立和便在我旁边絮絮叨叨起来，“没想到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说我好歹是单身，逛逛妓院也就罢了，他小子都有你了，还来这温柔乡，真是不可原谅。更不可原谅的是来了也不说一声，好歹也把我给带上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叫如烟的真是长得漂亮啊……唉，小星子，你突然走这么快干吗，等等我啊……哎呀，怎么就生气了，我这不是开玩笑想让你高兴嘛。”

　　我转过头，本来不想说话的，但丫的实在太可恶了，满腹的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你这是开玩笑吗？是在让我高兴吗？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吼着吼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想起穿越前在现代刚刚分手的男朋友，我说过那是一只金龟，而那时的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灰姑娘，他说过很多的承诺很多次的我爱你，可是最后他把另一个女子拥在了怀中亲吻，在我和朋友去酒吧开Party时无意间被我撞见，他当时也说他可以解释，所以我听了，因为还抱了那么一丝希望，希望他还是我的王子。可是解释的最后，他说他这样的行为只是逢场作戏，他说他只对我一人认真。那一刻我笑了，如果爱一个人认真到还要与别的女子逢场作戏，这样的认真我宁可不要。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纷杂的议论声，好奇的注视里，我哭得泪流满面。秦月翔已经走了过来，他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哄着我叫我不要哭。而我只是哭得更厉害了而已。我知道这有多丢脸，也知道我不该就这么地哭下去，可是眼泪却不听话地一径往外流淌。

　　直到变故突发。

　　开始时我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在我还来不及反映的时候，秦月翔突然一个转身护住了我，将我抱在了他的怀中，然后只听到街道上人群的尖叫声，还有钱立和惊慌失措的撕喊。有兵刃相接的声响自我耳边划过，脚不停地悬空，身体不停地被动旋转。而我无暇观视眼前的情景，脑中只觉一片昏眩，如此未知名的事件让我恐慌。哭泣早已止住，心中突然涌起对死亡的惶恐。

　　终于，直到一股腥热的液体溅洒到了我的身上，飞速的旋转停止了，抱住我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我看到触目的鲜血顺着秦月翔的左手臂流淌着，滴落到地上，他的右手中没有兵器，只拿了一把扇，外层的纸木剥落下来，露出里层的钢铁。我已从他的怀中被护至了身后，钱立和站在我的旁边，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衫。而在我们的外围，是十来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执剑立着，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些伤。街道上早已是空荡荡的再无他人，目前的场面，应该叫做僵持。秦月翔的脸颊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左手成拳状紧握着，不知道是因为伤痛或是因为紧张。

　　我只知道我此时的心里此刻盛满了恐惧和害怕。非常害怕。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亲眼目睹所谓武侠里的打斗场面，并且还是置身其中。与秦月翔在一起的日子太过平凡和悠闲，让我一时忘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忘了他是月明第一公子，武林第一世家的少庄主。忘了所谓武林，即是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便有刀光剑影，便有生死纷争。

　　我不是一个热爱生命觉得生活无比美好的人，事实上我认为人生在世所得的痛苦要比能享受到的欢愉多太多，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怕死，更准确的说，其实我不仅怕死，而且还怕得要命。

　　现在刀剑血伤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真的惊恐得想要尖叫，但我知道我不能。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镇静，此刻我和钱立和已然成为了秦月翔的负担，他在刚刚保护我的时候已经受了伤，只不过大概其武功颇高，而对方众人又在其手下挂了彩，因此才一直保持着僵局，如果我此番连最起码的镇静都做不到，后果不堪设想。这个道理钱立和显然也是明白的，所以才死拽住我的衣袖不放，以发泄心中的惶恐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不过是片刻须臾，秦月翔左手臂的伤口仍不住地流着血，我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是又不敢乱动，一时间心下更加无措。秦月翔大概也知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情况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遂微偏头朝我低语道：“过会我一动，你便带司徒小姐向正前方跑，不要回头，明白吗？”

　　我想问那你怎么办，我想质疑这样究竟可不可行，我想说我害怕我跑不动。可是当看到秦月翔早已被血染红的衣袖，所有的话都止在了喉咙里，我知道我无法做到让他安心，但至少，不能让他也灰心害怕。我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是明明没有信心却强自表现出的自信。

　　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而已。

　　然后火花电石之间，他突然凌厉地向前翻身而起。我再不敢迟疑，只拉了钱立和一径地往前跑。身后的打斗声纷纷杂杂，我听到有人向我追来，却不敢回头。依旧快速地跑着，只是跑。

　　兵刃的碰撞声一直紧跟在我身后，我和钱立和的手握得死紧，掌心早已沁出汗来。

　　不断地有血溅到我的身上，泛着浓重的湿腥味，可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也不敢去想。

　　人在危急的时候往往会有惊人的爆发力，我从小学上到大学体能测试的跑步项目从来没有及过格，可是现在我怀疑自己拿奥运金牌都是有可能的。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却没有感到疲惫，也不敢感到疲惫。直至一个黑衣人翻身立在了我与钱立和的身前，一切只是在一瞬间而已，我们停住了奔跑的脚步，紧接着带血的刀便朝着我的眼前刺了过来，我想要躲开的，可是那一刻，身体却不听使唤般，只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出车祸时都不躲开，明明有时间的，可是死亡的恐惧却超越了身体的神经本能，刀剑逼近在前的那一瞬间，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而心里，居然不再感到害怕了。或者说，已害怕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这样闭着眼不知等了多久，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那个欲刺杀我的黑衣人已倒在了地上，颈上有一条深刻的划痕。秦月翔背对着站立在我身前，右手上的铁扇犹自滴着血，他原本雪白的衣衫已被浸溺成触目惊心的鲜红，大片大片地散开，无数的破损处下是无数的刀伤。身后沿路堆满了蒙面人的尸体，在无人的街道上留下一条条冗长的血渍。

　　危险，结束了么。那一刻，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慌忙地上前一步，走至秦月翔身边欲给他止血。然而，我只是轻轻一碰，身边的人便毫无预警的，骤然自我眼前倒下了，翻滚的暗红色血液从他的胸口涌出，大量的，不肯停息的。

　　他替我挡了那一剑。为了救我。那一刻，我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无数纷杂的情绪自心里涌出，我用手捂住了口，想哭，却哭不出来。一时间竟怔怔呆在原地，无法动作。

　　还是身旁的钱立和先反映过来，慌慌张张地撕扯下身上的衣布，冲我吼道：“快！帮忙止血，送他到最近的医铺，不然晚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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