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二初恋

　　这天是星期六，前一天晚上两人已经把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今天早上便睡了懒觉。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见怀里的人还没醒来的迹象，横泽便半撑起身垂眼看着他，没发现自己向来冷凝着的脸已经慢慢融化。伊藤说神谷有重度神经衰弱，睡眠质量极度差什么的，他也见过几次，但自从跟自己睡了过后，就从来没有过，他似乎睡得很好，最近虽然老是对自己冷言冷语，但脸上的气色还是渐渐好了起来。
　　看着神谷英挺而迷人的脸，心不由得犯疼，这个人表面上玩世不恭，无懈可击，不管遇上什么事都可以从容不迫，泰然处之，其实内心深处却脆弱不堪，悲观而且消极，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因为这个人伪装得实在太好。不知道他曾经遇上了什么样的事，让他内心如此伤痕累累，连身上也是，他也看出神谷似乎对折磨自己乐此不彼，好像就是希望自己变成浑身是伤一般，伊藤说他是个自虐狂一点不假。
　　这一切是不是跟那个叫悠仁的有关？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的！
　　在他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便打算起身去做早饭。尽管动作很轻，手在抽离的时候，神谷还是醒了过来。由于低血压的原因神谷一时间还无法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眨了几下眼睛，低喃道：“横泽……”。这一切看在横泽眼里是致命的诱惑和可爱，他差点就想把他压住，想着这个家伙身体才恢复没有多久，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所以就硬生生地忍住。
　　他已经无法再否认他对神谷抱有强烈情欲的事实。
　　“我去做早饭，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横泽起身整理了下睡衣，便走出了卧室。
　　神谷点点头。
　　两人吃着早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虽然早餐味道不怎么样，但神谷却觉得无比舒心。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下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可惜这样虚无缥缈的心愿，他连梦中都未曾实现。
　　两人正吃得欢的时候，门铃响了，横泽去开门，来人看见他妖娆一笑，讽刺道：“哟，横泽部长也在嘛。”他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横泽会在神谷家里。
　　横泽懒得理他，“你来干吗？”
　　“我是贵的朋友，我来看他不行吗？”前几天被森川纠缠着来不了，今天好不容易脱开他魔掌而且又是休息日，所以就来看看神谷。
　　“健次？”神谷也走了过来，“横泽，让他进来。”
　　伊藤得意朝横泽一笑，换好拖鞋走了进来。一看到神谷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几天没见，真是想死我了。”
　　神谷微微一笑，“健次一大早就这么热情啊。”
　　横泽咬着牙提着伊藤的后领把他拉离开神谷，“想就想，用不着动手动脚的吧。”
　　伊藤对于横泽的专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贵都没拒绝我你跑来参和什么啊？贵是你的东西吗？贵有说过喜欢你吗？我也喜欢贵，我还要你离贵远点呢！”
　　“健次你喜欢我？”神谷闻此倒是一惊，“不会吧。”
　　“怎么不会？”说着伊藤露出极其妖艳又诱惑的一笑，连横泽看了心都不由一动，伊藤带着那样的笑朝神谷身上粘去，“人家都喜欢你好多年了呢，一颗心全都掏给你了，你一点都没察觉吗？”
　　“这倒真没察觉啊。”神谷勾了下他下巴，展开一个迷人的笑，“不过没关系，这么美的美人说喜欢我怎么拒绝的了，不如我们马上开始这段感情吧。”
　　“好啊……”
　　一直被无视的横泽脸色变了又变，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他拼命深呼吸才抑制住将要爆发出的怒气。他无法忍受神谷在自己面前跟别人打情骂俏，卿卿我我！他把伊藤从神谷身上扯下来，无意中看到伊藤脖子上又有了新的吻痕，脑子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目前是要解决掉这个八爪鱼。
　　“喂，你干什么？！”伊藤理理被横泽抓得有些凌乱的衣服，不悦地对他吼道。
　　“干什么？”横泽冷笑一声，“一个已经有情人的人还好意思说喜欢神谷？”
　　伊藤一愣，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些恼怒地骂了一句，那个人怎么老是把吻痕留在容易看到的地方？！要是贵知道现在自己和森川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他8年多来孤独寂寞的生活跟自己有关的话，他一定会当场晕倒吧……
　　他希望贵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件事，他深深明白，这世上贵大概只视自己为最信赖的朋友，如果连这个都是假的的话，他会受不了的……
　　他看着横泽，这个男人真的可靠吗？不过就算可靠也无济于事，森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贵靠近的人。
　　算了，还是让贵享受一下现在轻松而快乐的短暂时光吧。
　　“看你把贵照顾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拍拍神谷的肩，“我走了，祝你们开心。”
　　“这么快就走了啊，多陪陪我嘛！”
　　伊藤翻了翻眼，“旁边有这么大张扑克脸我可受不了，而且我还有约，拜了。”说完便换好鞋开门出去了。
　　伊藤出去之后，横泽盯着神谷，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刺穿，连以前那不堪的自己也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眼前一样，他本能地想逃开，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连别开眼都做不到，他什么时候对横泽的视线变得如此没有抵抗力？
　　将神谷按在门上，认真道：“你跟伊藤根本就是单纯的朋友，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为什么不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神谷轻描淡写道。
　　捏住他下巴，横泽咬牙道：“你就那么希望我伤害你吗？还是我在你眼中，连解释的价值都没有？”
　　神谷闻言突然笑了起来，拍开他的手，“对，在我眼中，除了你是悠仁的替代品之外毫无其他价值。”
　　快点生气，快点离开自己！再这么下去的话，我再也无法说谎了。横泽啊横泽，在我心中，你已经不能用价值来估量了。你早已深深融入了我的血肉，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深深影响着我，我的心也成了只为你而跳。如果你再不离开的话，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拉住你，不再放你走了！哪怕会伤害到你！
　　横泽的脸色红了又白，白又转青，胸膛也剧烈起伏着，看得出来他已经怒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冰冷如刀，割得自己好痛。
　　横泽深吸两口气，要知道他要忍住想要伤害神谷的冲动，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既然这样，那么你就自求多福吧。”他冷淡得扔下这句话，然后便打开门离开。
　　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却被这紧关的门隔绝了一切。
　　靠着门缓缓坐下，将头埋在膝间，不觉间眼角已湿润。
　　他是不能靠近自己的，想起森川对靠近自己的那些人用的那些手段，他不寒而栗，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女人喜欢自己，而自己也没拒绝，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个女人就被卖到红灯区，他在森川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森川才放了她。还有个男子也是因为喜欢自己，而自己因为寂寞所以就答应了他，最后被打断了腿，落得终身残疾，他给了他一大笔钱让那个男人下半生衣食无忧，同时也掏空了自己所有积蓄。由于自己很会为人处世，吸引了不少人，很多人想靠近自己，但只要自己不靠近他们就不会有问题，他很容易接近的人，但为了不牵扯到无辜的人，他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他的周围随时都会有双眼睛在监视他，但凡他靠近的人都会受到森川的残害，森川就是要他孤独一世来平复他心中的仇恨，同时也为悠仁赎罪。智也虽然只是新朝社的营业总监，但他家族背景雄厚，黑白两道通吃，谁也不敢惹森川家，不敢跟森川家抗衡。他虽然仇恨自己却没杀了自己，原因就是他想要自己受尽折磨。
　　这些折磨，都是自己该受的。
　　为了不再牵连无辜的人，他不让自己再靠近任何人，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
　　自己本来就不应该靠近他的，可是每次看到他看着高野那痴情的眼神，就不禁想起曾经悠仁也是这么的爱着自己。他不想看着横泽跟悠仁一样继续干傻事，也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同时也认为他不会爱上自己，所以放任自己一再靠近他，利用他来伤害自己，来感受得不到爱情的痛苦。而越靠近他，就越发现他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无法阻止自己靠近他的脚步。他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自己那荒凉阴暗的世界。
　　可是自己要是再靠近横泽的话，就会很危险。而且他也不喜欢自己，更不能让他受到牵连。所以，他不能让两个人再这么下去，只要保持好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就好。
　　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今天是那个人的祭日呢……在门上靠了一会儿，便站起身。
　　穿上一件颜色灰暗的衣服走出门，在附近的商店中买了一束花，然后便开车来到城郊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里有一片枫林，现在这个时节，枫叶已变红，在灰暗的天空下，就如一片冰冷的火焰，灼烧着自己的心，苍凉而悲戚。
　　他走下车，走进这片红枫林。
　　前方有块墓碑孤单地立在火红的枫林的怀抱中，就像他主人身前一样，明明在热情如火的怀抱中，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神谷将花束放在墓碑前，然后跪坐在地上，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长得温文儒雅，漂亮清秀，脸上带着恬静而温和的笑。这种笑，即使受了再多的伤，在自己面前也从未褪色，纯净而执着，而曾经沉浸在金钱与权势欲海中的自己，从未发现能拥有这样的爱恋是一种无上的幸福。他甚至认为爱情是可笑的。悠仁的纯净不能洗净这内心污秽不堪的自己，反而让自己自惭形秽，他曾视悠仁为自己生命中最纯洁的一块地方，但他不曾占据自己的心间。
　　直到失去他的那一天，他才发现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恋已经深到不可想象，这样深刻，纯净又执着的爱恋是如此的可贵，也许此生将不再会有人这么地爱着自己！而自己却毁了这个人的一生！他是那样的才华横溢，光彩夺目，要是没有遇上自己，自己也没有去招惹他的话，也许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找到他的真爱，幸福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还没尝过幸福是什么滋味，就这样离开了人世，他选择离去也只是希望能在自己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做到了，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他，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
　　悠仁让自己想要了解什么是爱，了解什么是心痛。他以前根本不理解，为什么爱上了会心痛，为什么爱会让人幸福也会让人痛苦。他想与悠仁感同身受，感受悠仁在爱着自己时，心是怎样的痛。
　　直到遇上了横泽，他明白了一切。
　　有多爱，就有多痛。
　　“悠仁，就让我陪你一起寂寞吧。”神谷轻吻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道。
　　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带着凌人又冰冷的气势，没有转过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就算你每年在他的祭日时跪上一天一夜也无法弥补一切！”来人愤恨地说道。
　　“我知道，但这是我现在仅仅能为他做的。”神谷轻声道。
　　身后的男人嘲讽地笑了起来，“不要说得这么好听！假惺惺的让人作呕！”他一把抓住他的发让他仰起头，对上男人愤怒已极的俊脸，“如果悠仁还在世上，你会分一点爱恋给他吗？！”
　　尽管头皮被抓得快掉下一块，但神谷却并不挣扎，忍住痛，平静地说道：“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会。”他也想爱上他，但就是爱不上。
　　森川的双眼已气得变得血红，“悠仁会这么爱你真是瞎了眼睛！我好恨！杀你百次千次都不够我泄恨！为什么？！为什么悠仁眼中只有你！明明告诫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还要义无反顾！！明明……我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他就是不看我一眼！！”森川狂怒悲切的吼声连整个枫林都颤抖起来。
　　“对不起，智也……”神谷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要是悠仁能爱上智也就好了，悠仁就不会那么痛苦。偏偏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不管付出多少，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不准那么叫我！我们已不再是朋友！” 松开他的发，随即脸上又换上狠毒又残酷的笑，“那个叫横泽隆史的，看起来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啊！”
　　神谷身体一震，他已经发现了吗？看来丸川也有他的眼线！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吗，他保持跪的姿势转过身，说道：“我并不否认，但请你不要伤害他。”
　　森川怒极反笑，蹲下身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怎么，紧张了吗？在悠仁墓前你紧张着别人！就算他已在天国你也要说让他伤心的话？！”
　　英挺的脸上留下红肿的五指印，口中也尝到腥甜的味道，抹了一下嘴，神谷低下头，低声道：“我不能再欺骗悠仁。况且我跟横泽也不可能在一起，他并不喜欢我。”
　　“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不然你知道后果的！既然你毁了悠仁一生，你就得用你的一生来偿还！”
　　森川从怀里拿出一条鞭子，鞭子上有细小的刺，打在身上会非常的疼。
　　“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光是这样根本不能平复我多年来积郁在胸中的愤恨与怒火。但这是你父亲要求的！你就好好享受吧！”说完便举鞭往神谷身上狠狠抽去，神谷身上立即多出一条血口，激烈的痛楚让他身体开始轻颤起来。
　　鞭子一下下地抽在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血□□错，身上已经渐渐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无以复加的痛几欲让自己眩晕，却又无法晕过去。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雨，就像悠仁在哭泣一样。神谷闭上眼，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但这样的痛楚已经无法填补心里深处的空虚。就算再怎么痛，悠仁也不会再回来。他带给这些人这么多的痛苦，悠仁，智也，父亲……光是身体上的痛，又怎么能弥补？
　　如果折磨自己能让他们心里舒坦一点的话，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眼前浮现出横泽那张冷峻的脸。
　　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横泽，我那遥远的梦……
　　晕过去的前一秒，神谷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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