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十二章奇犽
　　江天下等人着轻衣，投了拜帖，第二天便上山，去见见那些守城的土匪。
　　奇犽寨。
　　大当家——成彪，人如其名，彪形大汉，为人豪爽，乐交朋友。
　　二当家——德立，善武，却是个傻子，但着实听成彪的话。
　　而寨子里真正主事的，却不是这二人，而是——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抱歉。”
　　江天下对眼前的女子行了一个规范的礼，“在下江天下，久闻红娘子大名。”
　　“何来久闻之说？只怕是到了临泽，才听说的吧。”女子一袭火红的纱衣，傲人的身材并不加以遮掩，毫无平常女子的娇柔，看起来豪爽干练，有股子不让须眉的霸气。
　　前些日子方一听说红娘子其人时，江焱听得都愣了。
　　原先奇犽寨不叫奇犽寨，叫狼牙寨，里面除了成彪带着意外捡来的德立外，上下不过二十人。
　　一日，一个女子突然闯了进来，这着他们，气势凌人地道：“你们谁是大当家的，我要做压寨夫人。”
　　成彪娶了她。
　　这个女人不简单，心有万丈豪情，却因是女儿身，逃婚出来，闯进这里。
　　狼牙寨更名奇犽寨——红娘子说这样不土。
　　奇犽寨劫富济贫——红娘子说我们是土匪，不是强盗。虽然成彪还是没有明白她这话有何区别。
　　奇犽寨制度严厉赏罚分明——红娘子说不可厚此薄彼，否则莫要上我的床。成彪着实害怕。
　　奇犽寨来了许多投奔的人，发展壮大。
　　众人都说，奇犽寨有个好当家的，当家的有个好娘子，好娘子有个好名字。
　　红娘子，才是奇犽寨真正的主事者。
　　几人上座，红娘子细细打量眼前的几人。
　　江天下一身褐色短打，暗色丝线勾着祥云纹，黑色护腕上绕着金色，骨子里透着霸气，乍一看确实像哪个庄子的少主。黎追立于其旁，黑色长衫，袖口翻出了蝙蝠纹，看起来斯文雅致。华阳着军服，轻盔护身，神采奕奕地立在江天下另一侧。
　　红娘子这才注目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一人，方才看见他时便觉得眼前一亮。与旁人不同，这小公子穿着白色长衣，袖口领口镶毛里衣，绣着银白渐变花朵双层阔袖外衣，浅灰色流苏盘扣，同色流苏腰封上秀银色牡丹纹。手持一把薄剑，剑鞘精美可见其不俗。最惹人眼球的还是小公子的长相，眉清目秀，若是个女子定是倾国倾城，可是个男人，未免少了些英气。
　　“在下初到贵地，听闻奇犽寨守城保护百姓，特来拜访。”
　　红娘子妖娆一笑，对江天下道：“太子殿下，难不成是来下赏的？‘奇犽寨成彪等人守城有功，太子深感欣慰，特封如何如何赏赐如何如何’？”
　　红娘子话中讽刺之意，连成彪都听了出来，却不料江天下未必发怒，而是霍然一笑，道：“红娘子此言差矣，那般话，在下应以何身份言之？实不相瞒，此番拜会，确有所求。”
　　红娘子看着他，此人肚量不小。
　　“在下知红娘子带着寨中好汉对敌数次，相比对敌情了解远远大于我等闲人。”
　　“太子是来探敌情的？”
　　“是来学经验的。”
　　红娘子眯起眼睛，“太子殿下为了减少自己伤亡，便想到此策？可是……您怎就肯定，妾身会帮您？”
　　江天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悠然道：“受苦的，都是百姓。”
　　红娘子愣了下，然后起身笑道：“随妾身来。”
　　红娘子交予江天下临泽方圆千里的地图，黎追接来一对，军中的地图果然不完整。红娘子将几次对战得出的经验，一一讲与江天下等人，江焱听之与其探讨，诸多见解，与红娘子不谋而合，另其刮目相看。
　　暮色低垂，辞行之时，红娘子突然提出，让江焱随她去一下。
　　两人走到极远的地方，红娘子才道：“妾身看得出，小公子有心事。”
　　“何来心事？”江焱笑了下，“行走打仗走在外，多得是麻烦，怎能不提防着。”“不，妾身说的是私事。”
　　江焱不语，只是看着她。
　　“妾身只是想提醒小公子，人生在世，不过数载光阴，不搏一搏，只会白白浪费了。”
　　“搏？”江焱莞尔，看向远方，“现在这般，朝夕相伴，焱已满足。”
　　“满足？小公子言之过早。若得回天下，一朝帝王，后宫三千佳丽，岂容你朝夕？”
　　“若有那时，我便离开。”
　　“若离得开，便好了。”红娘子叹了口气，“沉了进去，便出不来了。”
　　“且看那时罢。”江焱眨了眨眼，“谢红娘子关照。”
　　红娘子只是笑笑，不再言他。
　　成彪见江焱随着娘子走远，便对江天下道：“殿下，成彪我是个粗人，一辈子没学过什么文化，不懂国事，就连家事都是娘子操持。但有些事，总是不明白。那时殿下说，受苦的，都是百姓。成彪便想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战乱起，受伤的，永远都是百姓。”
　　成彪话落，黎追便低声呵道：“大当家的！”华阳见此，立刻迈一步向上。奇犽寨二当家的见状，也随即护在了成彪面前。
　　江天下什么都未说，只是眯着眼看着成彪。
　　“罢了，大当家的这番话，在下铭记。”言毕，江天下摆了摆袖子，另华阳站回。
　　“成彪在此，替天下苍生，先谢过殿下。”
　　江天下没理他，只是看向红娘子和江焱离开的方向。

　　江天下披了衣服，悄悄掀起了江焱帐子的帘，小心翼翼进去，挑了挑灯芯。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江天下停下动作，看了过去。
　　“焱儿，吵醒你了。”
　　江焱坐起身，接过江天下递过来的外衣，披在了身上，揉揉眼睛，道：“怎得没睡？”
　　“嗯。”
　　江焱见他这般，道是心里有事，便也不出声，只是看着他。
　　“焱儿……”江天下突然叹了声，“我若有错，该如何……”
　　江焱不知他为何要这般说，只是眨了眨眼，“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呵，”江天下见他眨眼时毛茸茸的睫毛忽闪忽闪，煞是好看，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焱儿怎得这般好看。”
　　江焱红了脸，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眸子，“瞎说，这风尘仆仆，好看在哪了。”
　　“不，焱儿什么时候都好看，比起女子，都要美上三分。”江天下磁性的声音，在江焱心里，就如溺死人的潭，令其深陷。
　　“焱儿这么好看，以后恐怕什么样的女子，都不入我眼了。”
　　江焱警觉，看了一眼，想到红娘子今日所说，犹豫地道：“天下，你……往后，会娶妻吗？会……娶很多女子吗……？”说着却连勇气都没了。
　　江天下笑了下，又捏了捏他的脸，这脸蛋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难道焱儿以后不娶妻？”话刚出口，江天下便觉得后悔了。
　　他想到在静云门的事，忘了江焱……是喜欢男子的。
　　一时尴尬，捏在他脸上的手，也不禁收了回来。
　　江焱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是笑了下，“瞧我这问题问的……嗳，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议事呢。”
　　江天下点点头，按着江焱躺下，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然后才离开。
　　江焱，却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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