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选嗣案

　　第二天，小文起得很早，昨晚看戏回来迟了，本来想多睡会儿，但，一大早，暖暖的空气就带着花草的香气从门缝窗棱里钻进来，估计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小文索性早早起了床，先去在那个角门周围又做了些手脚。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虽笨，但小文此时也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寄希望于笨兔会撞树，笨鱼会咬钩。更何况，在小文眼里，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真正聪明的人，多的倒正是些笨兔笨鱼。尤其是自以为聪明的时候，那就是自己最危险的时候了。

　　等太阳早早的从东边跳出来，给白墙青瓦打上一层亮光时，小文已经做完了厨房里的大部份活儿。

　　打发一大家子人吃梳洗吃喝，店家也送来了前一天小文预订好的新鲜牛乳。小文和秦妈商量着，用昨日在乳酪店里问的方法，加了子偁夫人送的糖霜，将牛乳细细炖好。

　　小文把牛乳端到奶妈房里，刚好小莲也在，小文仔细地把牛乳吹凉，小莲接过去一点点喂给孩子，三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结果孩子吧搭着小嘴一口接一口，喝了个干净。

　　小文、小莲和奶妈这下都微微舒了口气。

　　只是，多找个人带孩子的事还没有着落，小文昨天也去过牙行，但牙婆说现在太乱，一时找不到可靠的人。一时间小莲小文有点发愁，倒是奶妈安慰小文：“这两天我也好些了，还可以支持些时间，你们也不用太着急。”

　　“你不是怕鬼吗”小莲抢白“怎么这两天又好些了？”

　　“这不是小文姑娘回来了吗？这两天夜里我都睡得安稳。”

　　“啊！小文难道是钟馗？还能克鬼？”小莲不服气。

　　其实，小莲和小文昨日商量后，给奶妈加了工钱。恐怕这才是今日奶妈如此表现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未曾说破罢了。但小莲心理总有些不快。

　　“钟馗不敢当，不过我倒想抓‘鬼’”小文眼睛珠子滴溜溜转，她可不打算听赵士珸的，她现在偏不想封那个角门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嘴上却还在和奶妈玩笑“我若是你，再见到鬼必定和它打一架，若是打不过它，我自己也就成了鬼，越发不用怕它；若是它打不过我，我就打死它，定叫他变成鬼中鬼！”

　　“哟！这叫什么话！”奶妈和小莲全笑了。

　　把孩子交给奶妈，小莲跟着小文一起出来，走的远了点，小莲叫住小文。左右看看没有人，悄悄对小文说“我觉得公子不太对劲儿。”

　　小文驻足。

　　“昨天晚上，公子叫我去了书房，问我今后这个家该怎么办。我不明白。公子好象很担心，又有点害怕的样子。公子这两天不离书房，每天全家都睡下了，书房的灯还亮着，今天早晨我一起床就看到公子在书房里，”小莲紧张的舔民舔嘴唇“总之，我觉得自你回来后，公子很不对劲儿啊！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了。你那日究竟对公子说了什么！”

　　小文皱眉，好一会才开口：“小莲，你难道就不曾细想过夫人的死吗？不觉得这事有许多疑点？不觉得这事很值得深究？我总觉得你和公子，对此事都未免太淡定了。”

　　“我若有能力，早想对那些人狠狠咬上几口。但我们这样的身份哪里够得着那样的高处，能做的，不过是好好帮夫人完成未尽的愿望罢了。”

　　“你如何确保他们不把孩子抱走？连夫人都做不到的事……”

　　“到时我自有办法，”小莲说，又深看小文一眼，“一旦走到了那一步，有些事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

　　“到时你自然知道。”

　　小文深看她一眼，知道此时再问也是徒劳。

　　索性换了话题，

　　“小莲，你知不知道，夫人生前议过你和荷哥儿的婚事？”

　　小莲变色“你胡说什么！我和夫人早说过了，不同意！这事早就过去了。”

　　原来真是无风不起浪，小文想。

　　小文索性把话挑明，同时也盯着小莲察言观色，“那你究竟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呢？公子的担心很有道理啊，这个家终究要散的，而你也不小了，今年十五了，已经及笄。公子现在再伤心，但毕竟年轻，以后新妇进门，你该怎么办？”

　　小莲回得很快：“若是运气好，能活得长些，我就跟着小公子，看着他长大还不行吗？更何况，夫人新逝，哪里就谈到什么新妇了？你这样说算什么意思！”

　　小文慢慢摇头，对小莲，也象对自己：“这正是值得担心害怕的，若不查清夫人的死因，你又怎能知道小公子未来的命运。女人不只是依附，有时候也可以为自己活着。这边的事一了，我就打算离开，毕竟我还不是这家里的人。蒙夫人收留，打扰了这么长时间。走，是迟早的事。小莲你也要早想清楚。”

　　“离开这里？你到哪里去？你打算去做什么？”

　　“现在谈这些还早，”小文笑，“倒是你，真该好好打算打算了。无论是小公子、荷哥，又或是其它什么人，于你，都是条退路。”

　　小莲：“呸！”

　　正说着，郑宏慢慢晃了过来，口气冷淡地说：“小文，我爹说御使中丞大人又在大门口等你出去。”说完转身就走，宏儿向来如此，总摆出一付不屑于和小莲、小文这种丫头片子罗嗦的姿态。小文倒也不以为怪。

　　等他走开，小莲说：“他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羞死人了！”

　　现在小文心情好，开开心心地安慰道：“听见就听见呗，难不成他还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只不过他一向和那荷哥儿交好，你别是怕他把话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好了，我要出去一下。有什么话晚上回来再说。”

　　气得小莲在后面直跺脚。

　　走出大门，就看到赵士珸骑了匹马在门口等着，见小文出来，纵马围着小文转了几圈，现在临安城中，马匹可不多见。小文开心的去摸马鼻儿，那马“喷儿”的喷出一口气来，一股子青草味儿，喷得小文躲之不及。赵士珸大笑着突然伸手一拉，小文就被拉上了马背。

　　“去哪儿？”小文问，突然在赵士珸的怀里，小文稍稍有点不自在，但随即又释然。

　　“花家山”

　　“花家山是什么地方？”

　　“你感兴趣的人、赵子骕住在那儿。”

　　“远吗？”

　　“要出城”

　　马蹄得得，小文住的赵子瑄府离原杭州府衙，现在的大内本就不远，所以向南没多久，就看见了皇城新漆的红色的宫墙，策马西转，一条山道松风阵阵。两边的松树排得密不透风，斑驳的阳光透过松叶洒下来，光影浮动，伴着松香。小文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

　　“半醉闲行湖岸东，马鞭敲镫辔珑骢。万株松树青山上，十里沙堤明月中。楼角渐移当路影，潮头欲过满江风。归来未放笙歌散，画戟门开蜡烛红。————这就是万松岭吧”小文脱口说出白居易的诗。

　　“心情不错啊，”赵士珸在小文耳边说，“这就是万松岭，从这条路出城，可以直通城西南的西湖苏堤，”停了一下，又说“如果我现在说点关于案子的事你会不会心烦？”

　　“会！”

　　“天呐，你也有不关心案子的时候啊！”

　　“我只说我会心烦，没有不让你说，其实，就算心烦也要是要听的。”

　　“真会狡辩，可我现在偏偏不想说了。”

　　小文轻笑，经了昨天夜里那一出，小文现在和赵士珸亲近起来，相处也自然了许多。
　　两人都不再说话，，松列如庑，春日风长，伴着远处山涧跃入幽谷的清韵，和着林间鸟鸣，马儿慢慢放缓了步子。小文舒服的眯起了眼，觉得身后的怀抱温暖又安全。

　　“你还是说吧，”小文轻叹，她不敢给自己被娇纵的机会。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你”这个称呼。

　　耳边，赵士珸也随之一声轻叹。

　　“赵子骕有另外的女人”赵士珸开门见山

　　“不奇怪了。”

　　“不，不象你想的。你知道，宗室的谱碟都丢在北边没带来，所以有许多事都被隐瞒了。因为昨日咱们碰到赵子骕那个样子，今日一早，我特地在宗室里找了几个熟知内情的人打问了一下。这赵子骕在北边曾和一位歌女相好，那歌女曾为其生下一子，就是现在他家中那个唯一的儿子。子骕夫人却决不同意那歌女入门，当时曾闹得不可开交，子骕夫人甚至动用了娘家的势力。”

　　小文吃了一惊，“你是说，赵子骕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子骕夫人生的，也根本不具备参加这次选嗣的资格？可子骕夫人却很是积极，那不是欺……”小文没有说下去。

　　“子骕夫人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后来呢？那歌女怎么了？”小文没有听说赵子骕家中有妾。

　　“律法规定宗室不得结交近臣，所以宗室子弟多是和外放武将结亲，子骕夫人自然也是出身武官家庭。因为多年对金对辽的战争，家族中有人参战，得了点小小的军功，正是得势的时候。那歌女还能怎样，不过是忍气吞声。这正是靖康二年的事，一年后孩子生下，金兵也掠到了应天府，应天府穆亲院的宗室们开始准备南逃，子骕一家自然也是一样。但各家都自顾不暇，谁也没有注意到子骕家发生了什么。等到后来南逃，不知怎么搞的，孩子被赵家带到了南方，那歌女却是不知所踪了。”

　　“他们不会杀了那女人吧？”

　　“不知道，他们这些远支宗亲，又无官职，又无文名，早就迁住到应天府了，因为远离开封，所以很多事情可以隐瞒。更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

　　“如果已经杀过一次人，那么再杀一次也就没什么了，哪怕被杀的是国君都无所谓呢。《左传》中晋国的里克不就连杀奚齐、卓子两位国君吗？连后来的国君晋惠公都感叹：‘子弑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何况现在这年头，死个人根本不是大事。”小文说。

　　赵士珸没能听出小文语气中的怅然，却自顾笑起来，“我也曾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也不至于到酒桌上给人一杯毒酒。”

　　“那不一样。你在战场上杀掉第一个敌人，你就会有勇气杀敌百个千个，愈战愈勇；如果你在阴暗的角落里为了自己的利益，卑鄙地谋杀一个人，那么下一次做出同样的事也会毫不内疚。”

　　“小文，你没杀过人吧！如何对杀人者的内心如此了解！快快招来。”赵士珸故作吃惊地问，有点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招，我招。杀过啊。皇叔打算如何处置？”小文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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