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

　　你在我身边，泪水也会化为桂香。

　　第十三章葬礼上的钢琴曲

　　已然是夏天了，心中却没有一丝夏的痕迹;

　　夏风居然也彻骨的寒，在眼角激起层层波澜，将滴滴“珍珠”凝固…我的手指在冰凉的琴键上起起伏伏，我的长发在风中飞飞扬扬…没有妈妈梳理过的发，不再有些许温存，悲凉的缠了风的指…­

　　“周淑桦女士，为福利事业奉献一生，她没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儿女，但是孤儿院就是她的家，孤儿院的孩子们就是她的儿女…”­

　　妈妈从小父母双亡，后来，由于没有生育能力，被婆家赶出了大门••• •••

　　妈妈说过，上天剥夺了她生育的能力，但是没有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妈妈真正的人生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

　　院长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妈妈乳白的骨灰从院长的指缝缓缓流出…­

　　妈妈说:“如果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洒到水中吧！水是活的，她会带着我到世界各处，这样，不管我的孩子们未来走到哪里，我都会和他们在一起，守护着他们。”­

　　­

　　忧郁的钢琴声­，诉说着我们沉痛的哀思，呼啸的寒风是为妈妈奏响的哀乐••• •••

　　妈妈，妈妈！我多想再这么唤一声啊！然而，你还会用微笑回应我吗？你还会温柔的把我抱在怀中叫我一声婉儿吗？

　　妈妈，今天，换我们为您梳头吧！我们梳的不好，不能把您变成“公主”，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让您成为一位幸福的“母亲”。

　　妈妈，请让我们再任性一次吧！再这样唤几声，明天的这个时刻，放学归来的我们，还可以对谁说：“妈妈，我回来了••• •••”

　　您烘烤的小甜饼的香甜，还在嘴中，却少了几分刚出炉的温热；您关切的话语，还在我们耳边，却多了几分遥远。

　　“妈妈••• 妈妈•••”站在河边的孩子们，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曾经温切的一句呼唤，如今却是如此的凄惨，其他的妈妈们俯下身，擦着孩子们的眼泪，可自己的泪珠还在不住的滑落，同学和老师的啜泣声起起伏伏，撩动着我本已颤抖不已的心灵，终于，“珍珠”滑落，随之而来的，是断线的“珠儿”汇成的洪流，再也无法弹奏的我，伏在钢琴上任由泪水打湿我的前襟、袖口••• •••

　　忽然，我感到身旁一阵暖，随后，熟悉的音调飘入耳中，此情此景，这首曲子是如此的欢快，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幸福••• •••

　　我的泪还挂在眼角，在我惊讶的睁大双眼时滑落，我望着这位神色自若的少年，他双眼微合，身体随着欢快的音符摇摆着，仿佛我根本不在身边，其他人也根本不在身边，甚至，这更本不是妈妈的葬礼，而是一场盛大的PARTY••• •••

　　我和大家一样，被瞬间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此刻，一个人影在我们的面前闪过，是馨苑，她像一只羽翼微丰的小鸟，张开双臂，在风中跳舞，一圈，又一圈，微笑在她的嘴角悄然绽放，直到把我们的嘴角变成一条上扬的弧线。

　　洛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拉起旁边一位孩子的手，“来，我们也来跳舞吧！”

　　同学们的手拉了起来，孩子们的手拉了起来，妈妈们的手拉了起来——一切就像那天一样——就像妈妈过生日的那天一样!

　　欢快的节奏，小朋友们围成小圆圈，同学们围成大圆圈，我、刘阔、馨苑被围在中间，两个圆圈就这样转呀转。

　　“转圈圈，转圈圈；”

　　“我们的圈圈圆又圆；”

　　“小圈圈，小圈圈；”

　　“我们笑声在云端；”

　　“大圈圈，大圈圈；”

　　“我们的情意永相连。”

　　今天的风很轻，今天的云很淡，今天的阳光很暖，今天的笑容很甜••• •••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指重新抚上了琴键；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附和着刘阔欢快的旋律，弹奏，摇晃；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笑容浮上了面颊——尽管泪水还停留在眼角••• •••

　　我抬起头，望向天际，仿佛看到我的妈妈——我的天使妈妈，在天堂望着我们，表情，分外的欣慰，笑容，分外的慈祥。

　　妈妈在笑。

　　是的！妈妈在笑！！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妈妈的笑容，就挂在洛洛的嘴角，馨苑的嘴角，所有人——当然包括我自己的嘴角。

　　一瞬间，我觉得，我和妈妈没有分开，而是妈妈融入了我们每个人的体内，我们在笑，就是妈妈在笑，我们感到幸福，妈妈也感受得到••• •••

　　忽然，我惊奇的发现，妈妈身旁还有位漂亮的女士，她的笑容异常的纯净，默默地，微笑着，望着我们——望着我身边的少年——也许，那就是刘阔的妈妈吧！

　　宁浩哥曾经说过，世界上最心痛的，是笑着流泪；

　　我此刻觉得，带着泪珠儿的微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我，好像看到你妈妈了，在我们弹钢琴的时候。”

　　夜晚，还是那个萤火交错之地。

　　“你妈妈，好漂亮。”我坐在纷繁的草丛中，就在刘阔的脚边。

　　“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的人。我的是，你的，也是。”刘阔在萤火虫的光芒中模糊了面容，“走吧，”他伸出一只手，“我们回家吧。”

　　车子在夜里疾驰，风迎面吹来，倍感凉爽，今天，是妈妈前往天堂的日子，本该难过，本该心痛，本该泪流满面，然而，却因为眼前这个叫刘阔的人，而完全颠覆了结局，我的脑海里，还保留着妈妈在天际的那丝微笑，我的心里，温暖，满足，幸福••• •••

　　我不自觉地把眼神瞟向他，竟然发现，他的眼睛里也透着一丝喜悦，虽然没有微笑。

　　“刘阔的妈妈如此温柔美丽，那你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的话音没落，一声狠狠的急刹车打断了我，我听见自己的头撞上挡风玻璃的声音，再回头，刚才泛着喜悦红光的双眸此刻已经被愤怒的火焰包裹着，不仅仅是愤怒，还有那丝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恐惧。

　　“没事吧？”

　　“什•••什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几乎呆傻在那里。

　　“刚才是不是撞到前面了。”刘阔说着凑过来，用自己的拇指轻轻揉了下额头上青肿的部位。随即，飞快的发动了车子。

　　“刘阔，你怎••• •••”

　　“别问了。”刘阔沉吟了一会，“以后，‘父亲’这个词，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我感受到了话语中隐藏的一种压迫感，令我在之后的行程中不敢再吐露一词，然而，我的心中始终有千万条思绪在纠缠，“父亲”这个词到底对刘阔意味着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刘阔，对于他，我依旧是几乎一无所知。

　　车在我的公寓楼前停住，我下车，又回头趴在车窗上，尽量露出自然又温文尔雅的微笑，“谢谢你的钢琴曲，刘阔，谢谢你给我的这种幸福感，我会永远记得的。”

　　“我想，现在的你，才是你妈妈想要看到的。我母亲离开的时候，虽然有很多人来吊唁，但都是礼仪性的，没有谁是真心为母亲祈福的，你的妈妈，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真的很幸福。我一直就梦想着，我的妈妈可以被微笑送走，今天，我的梦想实现了，虽然不是我的妈妈，但是，也许就像你说的，我的妈妈，也看见了，感受到了。是你圆了我的梦，我应该谢谢你。”

　　我没有想到，刘阔也会说这么话，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要在这个时候滑落，我曾经因为怨恨自己没有父母，整日整日独自蹲在墙角哭泣，此时，我仿佛也看到了一个孩子，虽然眉眼还没有长开，却可以认得出，是童年的刘阔，和曾经的我一样，蹲在自己的墙角，怨恨着，哭泣着。

　　“这个送给你。”一张CD！正是刘阔那时丢出窗外的那一张！！

　　“你说的对，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却的，而且，过去悲伤地记忆已经在今天变成幸福的记忆了，你现在可以珍藏它了。”

　　我接过CD，把它放在胸口，我感觉胸口是温热的。“不仅仅是妈妈的记忆，还有你的。刘阔，你所书写的记忆，也在这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家的方向走去。

　　妈妈，我现在，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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