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

　　祈睿一直埋头写着文字，随手拿出一张纸递出去：“言欢，这是你今天要完成的任务。”

　　言欢愣愣地看着他，太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手上像是渡了层温柔的光晕，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朝着她，似是在召唤她：这是一双温暖的手。

　　祈睿终于抬起头，蹙眉看向她：“言助理没睡醒？”

　　言欢连忙放开握着他的手，羞涩地垂下脸，傻笑着点头：“是没睡醒。”耷拉着的眼帘闪过一丝失落：他的手是冰凉的。

　　今天的言欢很奇怪。

　　这是祈睿和杰瑞得到的共识。她是很认真地完成每一项任务，而她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祈睿试探了一下却变得极为生动。

　　比如，祈睿“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肘，她的脸马上低下来，耳根子是红的。
　　祈睿“不小心”温柔地叫了她一声，她的身子立刻抖了一下，连手上的咖啡杯都差点抖落下来。

　　待支开言欢，杰瑞和祈睿面面相觑。

　　祈睿叹了口气，“表白后遗症吧。”

　　杰瑞听完祈睿的感叹，幽幽地看着祈睿，说：“别喜欢上言欢。”

　　祈睿那微扬起的嘴角逐渐放平，缓缓道：“我不会。”

　　“哈！那就好……”杰瑞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祈睿的肩膀，放低声音：“即使她喜欢上你，也不会是真正的喜欢。别怪我说得狠心了，现在有这样的警惕你才不会受太大的伤害。”

　　“知道，三年前就知道。”那时候，他只是个局外人。而今，他却需要对爱情下咒，不能喜欢上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否则会丢了自己的心。

　　杰瑞愣怔了一下，苦笑着忙打破这个严肃冰冷的氛围，“听说大……徐敏大导演让你再考虑是否接下他新筹划的电影。”他顿了一下，看着祈睿，眼中发着光：“是不是因为昨晚上的表白事件？”

　　“我本来想提出这个请求的。”祈睿玩转着手上的铅笔，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只是没想到徐敏导演和方渝川开完了会就先匆忙提出这个决定，正好省了琢磨怎么开口的心。

　　“你是怀疑徐敏导演故意为难你？”杰瑞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昨晚上的事情，但至少知道言欢是穿着某人提供的工作服出去的，不可能像大胡子那样，是“随便指定祈睿对陌生人表白”。

　　修长手指绕着的铅笔不停歇地转着，晃出优美的深红色弧度，祈睿状似不在乎地回答：“恐怕不是这么简单，”说着，他停下玩转动作，目光沉静地看着杰瑞，“你口中的那个‘大胡子’不是寻常人吧？”

　　“你怎么知道……”杰瑞低呼，吃惊地看着祈睿镇定自若的表情，下一刻便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偷听的东西。此时，装娘娘腔混过去的心情一点也没有，他摸了摸鼻子，苦笑着：“那你肯定也知道‘他’和星宇娱乐公司合作不仅仅针对你。”

　　只因为他们两个都能从大胡子的话语中觉察到：

　　“徐敏导演的主要目的是言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杰瑞不住地点头，赞许地看着祈睿，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有足够聪明的人才配得起他杰瑞的帮助。以前的“他”是，现在的“祈睿”也是。

　　他继续玩转铅笔，深红色笔身泛着冷冷的光，“尽量不要让他和言欢有接触的机会。”

　　门外站着一个清洁工，他那浓浓的眉毛无奈地揪着，摇摇头，晃了晃扫帚，离开。

　　本来想和言欢再来一场“偶遇”，但既然人家都警惕了，他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地继续和他们盘旋了。

　　男士洗手间内，只有一个清洁工。他摘下蓝色口罩，光洁的下巴白皙诱人，嘴角泛着清冷的光芒。他摸了摸下巴，不习惯地皱了皱眉毛，开始一系列的换装。

　　整装完毕，他利落地站立在镜子前，睿智的眼睛首次有着妥协的神色：

　　“真是无奈，居然被你抓到我换装的把柄。那我只好暂时忍痛割爱，等待时机了。”

　　和方渝川谈话之后，他，徐敏导演第二次妥协。至于那第一次……他干笑着，脑海中立刻闪现出那狡黠而清隽的笑容。电光一闪间，他霎时明白方渝川为什么会让他那么做的原因：方渝川是为了保护你吗？言欢。

　　呆在咖啡房里的言欢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痒得厉害。

　　不知怎的，看到身旁的同事们经过，她总会反射性地躲闪，像做了错事不敢让人知道。唉，不就是昨晚上当了祈睿表白的对象嘛。虽然没有被看到真面目，她还是很敏感地感受到那些女同事时不时地用那种嫉妒的锐利目光直往身上戳出了无数个窟窿。更糟糕的是，她居然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她仰头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中难明的羞涩情绪，青涩的脸庞慢慢换成公式化的办公模样。

　　杰瑞斜倚在墙壁上满意地看着言欢一板一眼地把咖啡杯置于意式咖啡机热量放置区，她的手中端着一瓶泛着热气的牛奶。他不由自主地开口：“你昨天可不是这么用心地准备我们的咖啡。”

　　言欢吓了一跳，无奈地瞪着他，似乎他每次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腹诽了一下，她若无其事地上下抖动牛奶和奶泡混合体，“你们昨天是说‘泡’，我现在是‘煮’，当然用心不一样。”

　　杰瑞语塞，苦笑：“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喝拿铁咖啡？”

　　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言欢将牛奶和奶泡均匀体倒入ESPRESSO中，控制流量进行拉花，不忘回答：“我只是就地取材。”而且是缘由自心中最深处的熟悉感让她动手开始煮起这种咖啡……看着手中成型的咖啡，“噢，这种咖啡叫什么名字？”

　　杰瑞的脸上因沉溺在回忆的流光中显得沉稳，慢慢开口道：“叫意式拿铁咖啡。喜欢喝‘拿铁’的人总是独立的生活，他们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的喜悦不在明天或别人那里，自己就是自己。”顿了一下，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言欢，嘴角笑得罕见的苦涩：“即使奶含量占了百分之九十，他们总会在那百分之十的咖啡中品出苦味，让自己为了适应这个社会而改变。”

　　言欢恍惚了一阵，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马克杯已经被某人端走。本来还以为这位经纪人有什么故事会说这种话，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她板着脸伸出手，“这是要给祈睿喝的。”

　　杰瑞依然陶醉在香醇味道中，嘀咕道：“虽然是祈睿爱喝的咖啡，但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什么？！”言欢迅速把杰瑞的前句后句搭连起来，“祈睿是喜欢喝拿铁的人？喂喂！你怎么走了啊！”

　　杰瑞潇洒地留给她一个津津有味喝着喝咖啡的背影，摆了摆手，“再认真煮一下咖啡，他会喜欢你的手艺的。”

　　一个小时后，祈睿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杯香醇的拿铁咖啡。

　　祈睿狐疑地睥睨杰瑞，“是你煮的？”内心里千万分的不信，杰瑞虽然喜欢拿铁，但从不亲自动手煮，在咖啡房里买了道具光看不做的。

　　杰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会喜欢这种咖啡的味道。”

　　祈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顾自悠闲地轻啄咖啡，静了一会儿，脱口而出道：“言欢煮的？”

　　“喜欢吧。”杰瑞咯咯地笑着，一触及他那瞬间冰冷的眼神，忙噤声回答：“是的，她本来也很喜欢喝，不过最后改喝白开水了。”

　　祈睿愣了一下，继续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你话很多。”

　　“也是……”杰瑞喃喃着坐在祈睿的办工桌上，挑眉道：“尤其是在言欢煮咖啡的过程中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

　　“……”寒光扫射中。

　　“比如说，我们家祈睿不喜欢喝白开水只喜欢喝咖啡，嗯，现在是拿铁咖啡。会每天定期登录ＭＳＮ看留言，会去祈睿贴吧看动态，会每天写一些日志。每周六会出去外面，行踪不明。喜欢穿着紫色系的衣服……”杰瑞埋头数着手指头，讲得兴致极浓。

　　祈睿一脸黑线，连忙打断他的话， “经纪人杰瑞，你在干什么？”不敢想象会透露哪些更私密的信息。

　　杰瑞及时住嘴，讪讪道：“在帮言欢熟悉工作环境，好让她工作顺利。”

　　祈睿眯起眼睛打量杰瑞：“你反常了。”

　　怒气正噌噌的往上窜，危险指数极高。

　　杰瑞从桌子上挪下来，拉开距离。笑道：“因为该来的人都来了，难免反常一下。还有，你的考验期到了……”

　　因为徐敏导演的介入，光是指望方渝川这座靠山是不行了。好不容易跳槽甩开夏若彤，她的出现无疑是添了一个麻烦。

　　祈睿单手托腮思忖着，一想到夏若彤就开始担心言欢：“夏若彤……”

　　“这个我也有点担心，言欢上下班的时候难免会碰到她，不过，我很看好方总监。”杰瑞眼睛发亮地注视祈睿手中的杯子，“所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祈睿不动声色地放下空杯子，换上一副工作中旁人勿扰的模样，朝杰瑞摆摆手：“再煮一杯。”

　　杰瑞佯装无奈：“唉，你果真喜欢上‘言欢’式咖啡了。”

　　祈睿猛然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杰瑞关门时的背影，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笔，情不自禁地回味着余留在口中的咖啡奶香，那荡涤在舌面上的苦味竟是如此明显，而他自己竟然还想喝下去。

　　他抚着嘴唇，幽幽地自嘲：这就是拿铁咖啡的诱惑吧。

　　但他不明白杰瑞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暗示他某些事情，就像他被拿铁诱惑了却不知道这种诱惑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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