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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这些天在碧沉苑太过闲暇,早起之际推开门就看到落弦亭里一玄一紫的身影,正在对弈。
紫色的自然是饮雪,对面那一身玄棕的人坐姿雍容,我心想着是不是六合星君或计都星君,却想他一转身,也是与我遥遥相望。
陌生男子投来的眼神却是深邃无比,有着难以想象的微妙,忽然他要起身,却是被饮雪一手按住,用力过大,棋子偏落:
“她不是晴雪。”
我的心莫名停下一拍,那道眼光太过炽烈,让我难以抗拒他的深情。
听饮雪一句“阿紫,过来”我便轻巧的跑过去,好奇道:“上仙,这位是?”
饮雪起身,男子也是,一身棕色衣袍却是勾勒出他略微沧桑的身形,一靠近便是冷如冰块的感觉:“这位是泓琴,我的友人。”
原来不是两位星君之一,我就想几位星君我都见过一面,好像没眼前的男子这么华贵冰冷,面色也绝非这般深沉。他轻轻一笑,竟是带着些许温柔的感情,让原本僵硬的五官都点亮,分外俊朗,“紫鸢仙子,多多指教。”
我给他们去泡茶,回来之际他们已不在下棋,倒是旁若无人的谈心。平时星君过来,也只是别人诉说衷肠,饮雪无动于衷的倾听,而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来很是投缘。
“或许我该早些带你来见。”
“她不是晴雪,我知道,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你能看开就好,总有一天你与她还是会相见的。”
“谢谢,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我送完茶又下去,只觉得身后时不时追随一道眼光。眉头微皱,“晴雪”二字深刻脑海。
等到黄昏日落,叫泓琴的男子起身离开,饮雪吩咐了我去送他。我将他送到白桥,他与我恭敬有礼的拜别,我好奇道:“晴雪是谁?”
泓琴的身影有过迟疑,淡淡的看我一眼,像是寻找着什么回忆,道:“晴雪乃在下的亡妻。”
我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随意一笑:“已经过去很久了,无碍。”
我又是惊讶,“哎,她没有投胎转世吗?”
他好似陷入深沉的悲伤,慢慢又恢复自然,神思凝望着我,“她曾说,如果有来世就变成一尾紫鸢花。”
我思忖道:“可能还没化作人形,上仙等等吧,一定会等到的。”
他展颜,笑得有些伤感,“但愿如此,托仙子的福。”
他挥袖而去,身影逐渐飘渺,我竟是张望许久,觉着分外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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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着泓琴好像很思念他的亡妻,便问饮雪是否曾经作画给他,供他怀念。实则我倒是想探出一些他和晴雪的渊源,却想饮雪倒是沉默一阵,提问我,什么叫做鼎墟。
我好奇,那不就是靠灵力历化而成的异度空间吗?一个人的鼎墟有大小,同样使用也是有限制,放些珍贵的简单物什便可,太多则会消耗修为。可饮雪说,泓琴的鼎墟,放着一座陵墓。
所以,靠近他才会觉得寒冷。
他的话让我顿时伤感,饮雪告诉我,晴雪早已灰飞湮灭,难存于世,泓琴不要敦煌仙画,却是将一座陵墓随身携带,走遍六界洪荒,寻找爱人的踪迹。
我问晴雪为何魂飞魄散,饮雪答,那是泓琴的一念之差,终生遗憾。
“我很像她?”
“可惜你不是。”
我觉得月老讲的所有爱情,都没有这一桩来得轰轰烈烈。
已是午夜,走廊里还有灯光重重,我展开饮雪赠予我的画卷,手指轻轻摩挲,他画得很传神,以致我每一回都不好意思看太久。这一次,我却陷入沉思。
忽地一阵头昏,醒来竟是夜色迷茫,我摸索地面,一个燃火术便照亮周围,我正要起身,空间又是一阵颤抖。来不及抓住什么,全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一下眼前晃过原始丛林,一下又是云顶天宫,让我手足无措。
过电影的感觉是什么,这般迅速,却还是让我看清不远处的场景。
昆仑大殿,是千万弟子的早间修行,那一身白衣男子矗立于正殿上方,一掀衣袍睥睨天下。六殿参拜,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参见大师兄!”
魔宫幻影,竟是一抹姿色翩跹的女子,一身烟紫菱纱霓裳,舞出神韵姿彩。这样美貌的人,一定是被魔界抓来的仙女吧?
夕阳西下,是彼此牵着双手的飞奔,是一路魔人的追随,是一路坎坷,没有尽头,却让人这么期待。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仙女,是魔君。”
时间流逝,岁月成灰。
——如果有来生,我就变成一朵紫鸢花好了。六界沉浮,再也不关我的事。
可是如今花海茫茫,我该怎样寻找到你。
——那是一朵四尾的紫鸢花,你一定要找到,它是我留给你的思念。
烟紫菱纱霓裳飘摇,她睥睨六界的芸芸众生,终是一掌挥过,无论身后传来多么凄厉的呼喊,还是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弑神柱,一跳便是灰飞湮灭,魂魄无存。
晴雪…
一身白色道服的男子嘶吼过后,那雪白的衣服逐渐染黑,变得诡异非常,额间那一点蓝色花痕,让所有的人都望而却步。
又是一整狂风呼啸而过,冰冷的宫殿让我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身子。
男人怀抱着紫色裙衫的女子入殓,放一束鸢尾,指尖滑过她苍白的面颊,没有丝毫温度:
“晴雪…我一定会找到神魔之井…总有一天,我们能走到天荒地老…永不分开。”
我想跑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我还在这里,可是手却被人拉住,我回过头诧异:“饮雪?”
他轻轻道:“别去,你救不了他。”
我否决:“不,我就是晴雪,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她说她来生会变成四尾紫鸢——”
饮雪眼里全是决然,让我的话停下来,他语重心长的摸过我的额头:“我说不是便不是。”
我不听他劝告,继续反驳:“那为何我能通过这幅画看到他们的事情?我就是晴雪的转世,你不要再骗我了。”
饮雪却是依旧拉着我的手,不让我上前,“如你所见,晴雪是昔日的魔君陛下,即便转世也不可能成为一株植物的,灵性如此,她的转世不是神便是魔。更何况,”他的眼神忽然暗淡,“她魂飞魄散已经万年,早就不存在了。”
我疑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是的,我是神,我是说,我得到过昆仑掌门的血,我是神之子——”
“你不是,承渊…他也不一定能成神。”
我还想辩解,可是看到泓琴一人守着晴雪的陵墓却觉得难以撒手不管,恻隐之心总在作祟,饮雪一语中的:“如果你是这画卷的主人公,便能最深切的感受他们的情思,你感同身受吗?”
我一愣,左手按住自己的心房,我是觉得可惜遗憾,但是却未深刻感受到苦痛。分明是如此倾城绝恋,比起上回我面对千年之后自己的一场醉酒却是清淡的多。
他们的故事何其轰烈,我只是旁观者般的难受;而未来的我只是轻声一句“饮雪”,我便感到彻骨的伤心。原来,当真如此,我跟晴雪没有半点关系?
饮雪的手指冷得很,比起这座陵墓的温度还要低很多,他轻轻抱住我道:“你就当自己是晴雪所说的那株紫鸢,只是一个思念的见证而已。”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跟随着饮雪出了敦煌幻境。
他把画卷轻轻合起,我坐在床沿开口倒出心中的疑惑:“画卷上画得究竟是我还是晴雪?”
饮雪停顿一秒道:“是晴雪。”
“那为什么我能进去,是以她思念的凭证吗?”
饮雪卷好了画,也不曾回头看我,道:“是的。”
“晴雪是魔君,那是一万年前的事?”
“嗯。”
“原来泓琴是昆仑弟子,”我惊道,“他额头有堕仙印,为何今天我没看到?是被他隐去了吗?”
“是的。”
“哦,那饮雪,你知道晴雪她去哪里了吗?当真灰飞湮灭了?”
饮雪不语。
“是不是找到神魔之井就可以让她复活了?”
“也许。”
“那我们帮泓琴一起找吧!”我从床上跳起来,走到他身边,开始我雄伟的计划,“去蜀山找神魔之井,一来可以救晴雪,二也可以顺便看看能不能弄到火麒麟之血。”
“嗯?”
我摸过脸上的一点疤痕,“你的伤疤去了没?要是找到了我也分你一份。”
他哑然,我看他收起画卷就要放进抽屉,我却将它拾起塞到饮雪怀里:“你画的晴雪,还是还给你好了。这样一来,你就欠我两幅画了,记得快些还我。”
“对了,我身上这件烟紫菱纱霓裳还是还给晴雪好了。”
饮雪抓着我就要褪下衣服的手,道:“不必了,泓琴已经用不到了,你收着罢。”
他又附上一句,“阿紫,《蜀山传》你可曾认真看过?”
我权当消遣来看,哪会看得仔细?他显然是认清这一点,道:“火麒麟之血能治火伤,但是天元之火的话…还需等他精力最旺之时的精血才能医治。”
“哎?”
“火麒麟生来嗜血,只有吞噬掉上万个最为纯净的灵魂之血,才能喷薄出天元之火。”
“……”
“然而麒麟生性淡泊,若非主人命令,一般不会出山伤人。”
听他说老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希望少之又少,这不是打击我的信心吗?
见天色已是昏沉午夜,他也不宜多过停留,收了画就要离去,我送他出门后,想再次提醒他记得画画,莫想刚跨出门槛,就看到他倚着墙抱住自己,好不痛苦。我连忙大步流星奔过去,看他浑身难受的模样,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慌张道:“饮雪,饮雪,你怎么了?”
我只觉得他全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比起方才的陵墓还要恐怖,忙挥手将大堂里的火炉点暖,抱着他靠近一些。他却一把环住我,眉头紧皱,手掌蹭着我的背汲取温暖。我感觉就像被死人抚摸过一样,全身寒战。
“饮雪,饮雪!”
他很冷,却没有颤抖,闭着眼睛埋在我胸口,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有点难受…”
我看他哪是有点难受的模样啊?当初他被天元之火烧伤也只是皱一下眉而已,如今这样一反常态…倒向我当初奔出自己的敦煌画境一般苦痛。
莫非他也为他们的爱情感到肝肠寸断?莫非他一直都是这么悲悯苍生,心系他人?
画卷滑落到地上,我刚要捡起却是被他一手掀过,白色的火光闪耀,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样抱过我:“小心。”
我和他坐在地上看着画卷慢慢被天元之火吞噬,不留一丝痕迹。我惊愕的看着他的所作所为,道:“为什么?”
他拂过额,不再看任何,似是很累一般:“你的画,我会记得的。”
他晃晃悠悠的扶墙起身,又是一瘸一拐的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看他天元之火挥得这么轻巧,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才是。只是可惜了一幅画卷,可惜我还没把整个故事看完整。晴雪与泓琴如何相爱,为何分别,饮雪所说的一念之差又是什么。
翌日,泓琴又来。
翌日,泓琴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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