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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军营疫情,被迫出山
第十三章军营疫情,被迫出山
1
秦军大营比林循想象中更大,也更……惨烈。
营寨依山而建,木栅围出数里方圆。但走进寨门,扑面而来的不是军旅肃杀,而是一种混杂的气味:血腥、草药、排泄物、还有某种甜腥的腐臭。
“直接去伤兵营。”蒙肃下马,脸色阴沉,“三日前开始,陆续有人发热、恶寒,皮肤起红疹,迅速溃烂。军医用了各种方子,无效。”
林循和姬素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伤兵营在军营最西侧,是几排简陋的草棚。还没走近,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呻吟。掀开草帘进去,昏暗的光线下,几十个士兵躺在草席上,大多裸露着上身或四肢。
林循只看了一眼,心就沉到了谷底。
典型的丹毒症状——皮肤大片红肿,边界清晰隆起,表面发亮,有些已经形成水疱或脓疱。严重者红肿蔓延至整条肢体,伴有高热、寒战。
“多少人了?”他问随行的老军医。
“已发三十七人,今日又新增九人。”老军医胡子花白,声音嘶哑,“按这势头,不出十日,全营……”
他没说完,但意思都懂。
姬素问已经让茯苓扶着她,开始逐一查看。她看得很仔细,不仅看皮损,还诊脉、望舌、问症。
“脉浮数,舌红苔黄腻。”她低声对林循说,“湿热毒邪,壅于肌肤。”
“是链球菌感染。”林循同样低声回应,“一种细菌——就是比‘看不见的虫子’更小的东西。通过皮肤伤口侵入,沿淋巴管扩散。”
“能治吗?”蒙肃问。
两人同时抬头。
林循刚要开口,姬素问却先说了:“能治。但需立刻隔离,分轻重缓急,统一用药,严格消毒。”
她的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
蒙肃盯着她看了三息,然后转向林循:“林先生以为如何?”
“姬姑娘说得对。”林循说,“此病传染性强,必须隔离。轻症者用清热解毒药内服外敷,重症者需切开排脓,辅以支持疗法。”
“支持疗法?”
“就是保证饮水、营养,维持体力,让身体能全力抗邪。”林循顿了顿,“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找出传染源。”
2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灵枢门四人组像一台精密的医疗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柴胡负责安全护卫,同时协助搬运病人。茯苓跑前跑后,传递物品、记录病情。林循和姬素问则分工合作:
姬素问开方——她以五味消毒饮为基础方(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天葵子),根据病人脉象加减。重症加黄连、黄芩、栀子;高热加石膏、知母;已成脓者加皂角刺、穿山甲。
“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我在谷中研究过。”她一边写方一边对林循说,“你所说的‘抗菌成分’,确实存在。”
林循点头,同时在做另一件事——检查军营的卫生条件。
结果触目惊心。
士兵们共用剃刀刮胡、刮体毛,伤口只用草木灰随便一敷。洗伤口的布条反复使用,从未煮沸消毒。更可怕的是水源——营地下游有一条小河,上游是士兵饮马、洗衣、甚至排泄的地方,而下游竟然还在取水饮用。
“这是交叉感染的温床。”林循对蒙肃说,“必须立刻整改:一、所有伤者用过的物品煮沸消毒;二、划定清洁水源区,禁止在上游排泄;三、剃须、修甲工具专人专用,使用前后用酒擦拭。”
蒙肃皱眉:“战时条件,这些……”
“做不到,疫病就会一直蔓延。”林循直视他,“将军是想保住一营士兵,还是想看着他们一个个烂掉?”
这话很重。
蒙肃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咬牙:“按林先生说的办!”
军令如山。很快,整个军营都动了起来。烧水的、挖坑的、搬运的……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有了基本的卫生意识。
3
但问题来了。
士兵们对“看不见的虫子”之说,半信半疑。让他们改变多年习惯,去遵守那些繁琐的卫生规定,阻力很大。
“什么细菌,老子没看见!”一个手臂红肿的什长嚷嚷,“就是瘴气!山里的瘴气!”
“对!喝点符水就好了!”
“这些草药苦得要命,还不如跳大神!”
质疑声越来越多。连老军医都私下对蒙肃说:“将军,这些法子太古怪,恐军心不稳啊。”
蒙肃也犹豫了。
这时,姬素问忽然开口:“茯苓,把你那块水晶片拿来。”
茯苓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皮囊——里面是她珍藏的透明水晶原石,前些日子林循教她磨制镜片时用的。
林循眼睛一亮:“你要……”
“让他们亲眼看看。”姬素问说。
简易显微镜很快搭好了。用木架固定水晶凸透镜,下方放油灯,上方放一片从脓疱里取出的脓液涂片——这是林循刚教她的制片方法。
第一个来看的是那个嚷嚷的什长。
他凑近水晶片,起初不以为然,但看着看着,眼睛越瞪越大。
“这……这些在动的小点……是什么?”
“就是你伤口里的‘虫子’。”林循指着涂片,“现在它们还少,等它们繁殖成千上万,你的整条胳膊都会烂掉。”
什长的脸白了。
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士兵排队来看。
当亲眼看见那些在脓液里蠕动、分裂的微小生物时,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敬畏的沉默。
“现在,”林循提高声音,“还有人觉得煮沸布条是多此一举吗?还有人觉得分开用水没有必要吗?”
没有人回答。
老军医颤抖着手,也来看了一眼。看完后,他对着林循和姬素问,深深一揖:“老朽……服了。”
4
夜幕降临,伤兵营点起了火把。
林循和姬素问还在忙碌。重症患者需要清创排脓,这是个精细活。林循主刀,姬素问在旁边指导针刺麻醉穴位。
“针合谷、内关,止痛镇静。”她说,“针足三里,扶正抗邪。”
林循发现,用了针刺麻醉后,病人的疼痛反应明显减轻,清创过程顺利很多。
“针刺可能激发了内啡肽释放。”他一边缝合一边说,“天然的镇痛物质。”
“内啡肽?”姬素问记下这个新词。
“就是身体自己产生的‘止痛药’。”林循解释,“你的针,可能打开了释放这种药的‘开关’。”
姬素问若有所思。
处理完最后一个重症,已是子时。两人累得几乎站不稳,茯苓端来热水和干粮,他们就在伤兵营外的火堆旁坐下。
夜空清澈,星河低垂。
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近处是火堆噼啪的燃烧声。柴胡抱着剑靠在草棚柱子上打盹,茯苓蜷在火堆旁,已经睡着了。
“累吗?”林循问。
“习惯。”姬素问答,顿了顿,“你累吗?”
“也习惯。”林循笑了,“以前在医院,连续值班三十六个小时是常事。”
“医院?”
“就是我们那里集中治病的地方。”林循看着星空,“比这里条件好得多,但有时候……病人也是一样多,一样重。”
姬素问沉默片刻,忽然说:“今日你让士兵看‘虫子’时,我想起你做的铜镜实验。”
“嗯?”
“都是让看不见的,变成看得见的。”她轻声说,“医道之难,往往难在‘无形’。邪气无形,病机无形,药性归经亦无形。而你……总能让无形显形。”
这话里的赞赏,让林循心头一暖。
“不是我让它们显形。”他说,“是它们本来就在那里。我只是找到了方法,让人们看见。”
姬素问转头看他。
火光照在她脸上,给那张清冷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着他的影子。
“林循。”她忽然说,“若你生在我这个时代,会怎样?”
林循一愣。
“会……开一所医学院吧。”他想了想,“教人解剖,教人看显微镜,教人卫生防疫。然后写很多书,把我知道的都记下来。”
“然后呢?”
“然后……”他看向她,“然后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研究那些还没弄明白的问题。比如经络到底是什么,中药为什么有效,阴阳五行怎么用现代语言解释……”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因为他看见,姬素问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志同道合的人。”她重复这五个字,然后移开目光,“挺好。”
5
后半夜,两人轮流值夜。
姬素问值前半夜,林循值后半夜。但当他被茯苓轻轻推醒时,发现姬素问还在火堆旁坐着,并未去休息。
“你怎么不去睡?”他走过去。
“睡不着。”姬素问答,“在想方子的事。五味消毒饮虽对症,但见效还是慢。我在想,能不能加点什么……”
“你已经加了黄连、黄芩。”林循在她身边坐下,“这些药材里的生物碱,确实有抗菌作用。”
“但还不够。”姬素问蹙眉,“今日那个什长,红肿虽未再蔓延,但高热不退。我诊他脉,邪热已入营血。”
林循心中一动:“你等等。”
他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个小铁盒——那是急救药品,所剩无几了。但他记得,里面还有几片……阿司匹林。
解热镇痛抗炎药。虽然不能杀菌,但能缓解症状,给免疫系统争取时间。
“这是什么?”姬素问看着他手里的白色药片。
“退热药。”林循说,“能暂时降温,减轻炎症反应。但治标不治本,必须和你的药配合使用。”
他解释了用法:碾碎,混在水里,高热时服用。
姬素问没有立刻接受。她接过药片,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
“味酸涩,微苦。”她说,“气……清冽走窜。”
“化学成分是水杨酸。”林循说,“柳树皮里也有类似成分。”
“柳树皮?”姬素问眼睛一亮,“《神农本草经》载:柳枝,味苦性寒,主清热除湿。原来如此……”
她立刻让茯苓取来纸笔,记录下这个发现:“柳树皮、水杨酸、退热……这些都是线索。等回谷后,我要系统研究药材里的有效成分。”
林循看着她专注记录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他说的“志同道合”吧。
火堆旁,两人并肩而坐。影子映在身后的草棚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茯苓其实醒了,但她闭着眼装睡,从睫毛缝隙里偷看。
火光照着那对影子,像一幅温暖的剪影画。
她悄悄摸出炭笔,在随身的小竹片上记录:
“军营夜,火堆旁。师父与林先生并肩而坐,讨论方药。”
“师父尝林先生的药片,未疑。”
“林先生看师父记录时,眼神温柔。”
“影子在帐上,像一幅画。”
她写完,把竹片藏好,真的睡了。
嘴角带着笑。
6
三天后,疫情控制住了。
新发病例降到零,轻症患者开始结痂,重症患者的红肿也明显消退。那个什长的高热在服用阿司匹林配合汤药后,第二天就退了,现在能自己坐起来喝粥。
蒙肃亲自来伤兵营查看。
他一个个看过去,越看脸色越缓。最后走到林循和姬素问面前,深深一揖:“二位神医,救我一营将士。蒙某……谢过。”
这个铁血将军,此刻声音竟有些发颤。
“医者本分。”姬素问平静地说。
“三日之期已到。”林循提醒,“将军,我们可以回谷了吗?”
蒙肃直起身,看着他们,眼神复杂。
许久,他点点头:“可以。但……”
“将军还有条件?”林循心一紧。
“不是条件。”蒙肃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递给林循,“这是军中医官的令牌。持此牌,可在秦军辖地通行无阻,调用所需药材。”
林循愣住了。
“本将知道,强留你们留不住。”蒙肃苦笑,“但若他日军中再有难,望二位……能施以援手。”
这是认可,也是橄榄枝。
林循看向姬素问。她微微颔首。
“好。”林循接过铜牌,“若有必要,我们自会尽力。”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茯苓开心地数着蒙肃送的谢礼——几匹细麻布、一些盐巴、还有一小袋钱币。
柴胡策马护在车旁,警惕不减,但神情舒展。
姬素问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三天的高强度工作,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但嘴角有一丝极淡的、放松的弧度。
林循坐在她对面,看着窗外渐渐熟悉的秦岭山色。
“累了就睡会儿。”他轻声说,“到家还得一个时辰。”
姬素问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马车颠簸,她的头轻轻靠在车壁上,随着车身摇晃。一缕碎发散落下来,垂在颊边。
林循看着,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去拂。
他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照在她安静的睡颜上,照在那缕微颤的发丝上。
马车驶向灵枢谷。
驶向那个,他们共同称为“家”的地方。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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