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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杀
**第十三章:围杀**
子时将至。
货栈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破窗,在地面投下冷白的格子。沈青和江知意面对面坐在暗影里,中间摊着已经抄录好的两份账册副本——一份准备交给谢衡,一份她们自己留下。
“都记清楚了?”沈青低声问。她们约定了几个只有彼此能懂的暗号和紧急联络方式,以防万一失散。
江知意点头,将那份准备交出去的副本用油布仔细包好,绑在腰间内侧。她伤腿上的药已经换过,虽然还肿着,但勉强可以着力短距离行走。
“苏娘子那边,有消息吗?”沈青又问。她们傍晚时通过那个半大孩子,给苏娘子传了信,约她丑时在货栈后巷见面。
“还没回音。”江知意侧耳倾听院外的动静,“不过……太安静了。”
确实。往日这个时辰,远处总能隐约听见更夫的梆子声,或是野狗的吠叫。但今夜,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似乎凝滞了。
沈青站起身,走到窗边,从一道细缝朝外望去。院子空荡荡,枯树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但她的目光落在院墙角落——那里有一小片枯草,似乎被人踩踏过,倒伏的方向与往常不同。
“有人来过。”她声音压得极低,“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
江知意立刻警觉,手按上了腰间的剔骨刀:“冯阚的人?”
“不确定。”沈青退回暗处,“但这里不能待了。无论谢衡来不来,我们都得走。”
她迅速收拾了必要的物品:剩下的药、一点干粮、火折子、铜钱暗器,还有那份她们自己留下的账册抄本,贴身藏好。江知意也将几件衣物打成小包袱,系在身上。
“从后墙走?”江知意问。
沈青摇头:“如果已经被盯上,后墙可能也有埋伏。前门反而……”她话未说完,耳朵忽然一动。
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了。
沈青做了个手势,示意江知意躲到里间床榻后的阴影里,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正房门后,透过门板上一道天然的裂缝向外窥视。
月光下,几条黑影正从院墙不同方向翻入,落地无声。他们穿着深色短打,手中握着短刀或铁尺,动作利落整齐,呈扇形散开,朝正房包抄过来。
一共六个。不是衙门差役的做派,更像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谢衡提过,冯阚带了十二个亲卫。
六个在这里,另外六个呢?守在墙外?还是去了别处?
没有时间细想了。为首的黑影打了个手势,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准备破门。
沈青退回里间,对江知意快速耳语:“前门两个,左右窗各一,还有两个在后院方向。硬拼不行,从灶房后的通气窗走,那边墙矮。”
江知意点头。两人猫腰,贴着墙根,挪向连通灶房的小门。
就在这时!
“砰!”
前门被一脚踹开!木栓断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搜!”粗嘎的喝令。
脚步声涌入前屋,翻箱倒柜。
沈青和江知意已经闪进灶房。这里堆着柴草,弥漫着烟灰气。沈青指向角落——那里有一扇用木板钉死的、通往院外的小窗,原本是递柴用的,位置很低。
她示意江知意先走,自己转身,将灶台边一捆干柴猛地推倒,堵住灶房门口!又迅速将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灰撒在柴草上,吹亮火折子,凑近!
“轰!”
干柴遇明火,瞬间燃烧!浓烟腾起,堵住了灶房入口!
“后面!人在后面!”
外面传来吼叫和咳嗽声。
“快!”沈青推了江知意一把。
江知意用刀撬开钉死的木板,木板腐朽,很快松动。她率先钻出,沈青紧随其后。
外面是货栈与邻户之间一条狭窄的夹道,堆满垃圾,臭气熏天。但这里可以通往更复杂的巷弄。
“这边!”沈青拉起江知意,朝着记忆中南边的小巷跑去!
身后,货栈里火焰渐起,人影晃动,呼喝声近在咫尺。
两人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狂奔。江知意腿伤剧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拼命跟着沈青的脚步。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死胡同!
“走错了!”江知意急道。
沈青却不停,反而加速冲向胡同尽头的矮墙:“翻过去!”
墙高约七尺,对常人来说不难,但对腿伤未愈的江知意却是难关。沈青蹲下:“踩我肩膀!”
江知意犹豫了一瞬,但身后追兵脚步声已近!她一咬牙,踩上沈青的肩膀。沈青猛地站起,将她托上墙头!自己也后退几步,助跑,蹬墙,抓住墙沿,翻身而上!
两人刚落地,追兵已至胡同口!火把的光亮照见了她们翻墙的背影!
“在那边!追!”
墙这边是一片废弃的染坊,空旷的院子里立着几排高大的晾布架,上面还挂着些褪色的破布,在夜风中幽灵般飘荡。地面坑洼,到处是倾倒的染缸和乱石。
“分开走!”沈青低喝,“老地方汇合!”
“不行!”江知意紧紧抓住她的手,“他们人太多,分开会被逐个击破!”
沈青何尝不知。但江知意的腿……她目光扫过染坊环境,忽然有了主意。
“跟我来!”
她拉着江知意,躲到一排晾布架后。追兵已经翻墙而入,火把照亮了半个院子。
“分头找!”为首者命令。
六人分散开来,在染坊里搜索。脚步声、刀鞘碰撞声、压低的话语声,从不同方向传来。
沈青屏住呼吸,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猛地朝斜对面的一个空染缸掷去!
“咣当——!”
石头砸中染缸,在寂静中发出巨大回响!
“在那边!”立刻有两名追兵朝声音方向扑去!
趁此机会,沈青拉着江知意,猫腰从晾布架下钻过,绕向染坊深处。那里有一排低矮的棚屋,是原先工人存放工具的地方。
但她们刚靠近棚屋,侧面忽然闪出一人!正是那为首者!他显然经验丰富,并未被声音完全引开,而是守在了必经之路上!
“跑啊?”他狞笑,短刀在手中转了个圈,“继续跑?”
沈青将江知意挡在身后,短刃出鞘。
“哟,小娘子还会玩刀?”为首者嗤笑,一步步逼近,“冯大人说了,要活的。不过……缺胳膊少腿,也算活着,对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前冲,一刀直刺沈青肩胛!动作快、狠、准!
沈青侧身避过,短刃斜削对方手腕!但那人反应极快,刀势一转,改刺为撩,刀锋擦着沈青的衣袖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沈青!”江知意惊呼,想上前帮忙,但腿伤让她动作迟滞。
沈青却不退反进,趁对方招式用老,合身撞入他怀中!同时膝盖狠狠顶上对方□□!
“呃啊!”为首者痛哼一声,动作一滞。
沈青的短刃已抵上他咽喉!但就在要刺入的瞬间,另外两名追兵闻声赶来,见状大吼,挥刀砍向沈青后背!
沈青不得不放弃,矮身翻滚避开。江知意也在此时掷出手中剔骨刀,逼退一人!
但她们已经陷入三人包围。另外三人也正从不同方向赶来。
退路被封死了。
“放下刀,乖乖跟我们走。”为首者捂着下腹,脸色狰狞,“不然,老子现在就把这瘸子的另一条腿也打断!”
江知意脸色煞白,却挺直背脊,挡在沈青身前。
沈青目光迅速扫过周围。棚屋……染缸……晾布架……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半倾的、还残留着暗红色染料的**大石臼**上。石臼沉重,臼口深凹,里面还有半臼浑浊的积水。
一个念头闪过。
她忽然大声道:“好!我们跟你走!”同时,却暗暗捏了一下江知意的手心,指尖快速划过三个字:**石臼,推。**
江知意会意。
两人作势要放下武器。包围圈稍稍松懈。
就在这一刹那!
沈青猛地将手中短刃掷向最近一人面门!同时身形暴起,不是冲向敌人,而是扑向那个大石臼!用尽全身力气,猛推石臼边缘!
石臼本就倾斜,被她一推,轰然翻倒!里面蓄积的污水和沉淀的**红色染料**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淹没了前方地面!
追兵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染料粘稠湿滑,几人踉跄跌倒!
“走!”沈青拉起江知意,踩着倾倒的石臼,跃上棚屋低矮的屋顶!
屋顶年久失修,瓦片碎裂,但勉强可以行走。她们沿着屋脊,冲向染坊另一端!
身后传来怒骂和追赶声,但被染料所阻,慢了数息。
棚屋尽头是一道更高的院墙,墙外似乎就是街道。但墙头插着尖锐的碎瓷片。
没有退路了。
沈青回头,只见追兵已经摆脱染料,正攀上屋顶,朝她们逼来。火把的光映亮了他们杀气腾腾的脸。
江知意靠在沈青身侧,气息急促,伤腿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又看向沈青,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沈青。”她极轻地说,“账册抄本,在我怀里。你……”
她话未说完,沈青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握得很紧,像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嵌进这交握的掌心里。
然后,沈青转向追兵,目光扫过他们,扫过这片被火光和月色分割的染坊,扫过远处清河县沉睡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将江知意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
“要抓人,”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夜风中传开,“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另一只手中,最后几枚磨尖的铜钱,已蓄势待发。
而墙外街道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不是追兵的脚步声,而是更整齐、更沉重的……奔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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