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雪尽，落我轮回

　　锦溪镇的一把火，烧穿了这伪善江湖的遮羞布。
　　信号一旦发出，这世间的魑魅魍魉便闻风而动。
　　为了避开那些无穷无尽的低级“杂兵”，沈清秋带着十七一路向西，登上了这座被世人称为绝地的——断云崖。
　　此处海拔极高，终年积雪。狂风卷着雪花，像是一把把细碎的冰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来了。”
　　沈清秋盘膝坐在一块突出的黑色岩石上，膝上横放着一把有些陈旧的古琴。这是她在逃亡路上随手捡的，琴身虽有裂纹，但音色尚且清越。
　　她抬起头，看向山崖下的蜿蜒山道。
　　夜色中，无数火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正向着山顶游动。那火光映照在雪地上，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片片令人心悸的惨红。
　　各大门派，正道联盟。
　　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实则是系统调集的杀毒大军。
　　“一共三千六百人。”
　　十七站在她身侧，黑衣猎猎，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机械般的精准，“领头者三人，能量反应……高危。”
　　他手中的“断念”剑已经出鞘，剑身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十七，别紧张。”
　　沈清秋伸出手，按住了他紧绷的手背。她的指尖带着一点体温，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尤为珍贵，“今晚，我们不拼命，我们……奏乐。”
　　她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是猎人看着猎物踏入陷阱时的从容。
　　在这断云崖下，她早已埋下了从锦溪镇傀儡师那里搜刮来的数百枚“妖丹”。经过她的改装，那些原本用来供能的电池，此刻变成了极其不稳定的高能炸弹。
　　……
　　“妖女沈清秋！魔头十七！你们已无路可逃！”
　　一声厉喝，夹杂着浑厚的内力（或者是某种扩音特效），震得山顶积雪簌簌落下。
　　率先登上山顶平臺的，是所谓的三大门派掌门。
　　为首者是一个穿着金缕袈裟的胖和尚，慈眉善目，手里却提着一根沉重的降魔杵。左边是个道貌岸然的剑客，右边是个手持拂尘的师太。
　　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各派弟子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占据了每一个落脚点，将这小小的山顶围得水泄不通。
　　沈清秋开启【超频视界】。
　　好一副“众生相”。
　　在她的视野里，这些人的脸虽然各不相同，但那愤慨激昂的表情参数竟然完全一致——眉毛上扬20度，嘴角下撇15度，瞳孔放大10%。
　　这是一群被批量生成的假人，正在执行一段名为“正义审判”的脚本。
　　“阿弥陀佛。”那胖和尚上前一步，正气凛然，“女施主，你屠戮锦溪镇，满手血腥，还不束手就擒？若是肯自废武功，老衲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沈清秋低头调试着琴弦，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大师，你的贴图歪了。”她淡淡地说道。
　　“什么？”胖和尚一愣。
　　沈清秋没有解释。在她的视界里，这和尚的袈裟纹理和他的身体模型发生了穿模，金色的纹路正诡异地插在他的肥肉里。
　　“废话少说！杀！”
　　旁边的剑客显然是个急性子（或者是个低延迟的攻击程序），长剑一挥，身后的数百名弟子便如同蝗虫般扑了上来。
　　“杀啊——！”
　　喊杀声震天动地。
　　十七眼神一凛，刚要动，却被沈清秋一声清喝止住。
　　“十七，站着别动。”
　　沈清秋素手轻扬，指尖勾住了第一根琴弦。
　　“铮——”
　　一声清冽的琴音，在风雪中炸响。
　　这一声，不是为了悦耳，而是为了……引爆。
　　她计算过频率。这根琴弦震动的赫兹数，恰好能引动埋在雪层下那些妖丹内部能量的共振阈值。
　　轰！轰！轰！
　　刹那间，山道崩塌。
　　早已埋伏好的“妖丹雷”，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接连爆炸。
　　那不是普通的火药爆炸，那是纯粹的能量宣泄。蓝色的电光混合着银色的妖血，在雪地里炸开了一朵朵绚烂而致命的烟花。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喊杀声。
　　无数“正道弟子”被炸得飞上天空。在沈清秋的眼中，他们的身体在半空中并没有流出鲜血，而是直接炸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马赛克色块，然后消散在风中。
　　“果然是没做物理碰撞的低级怪。”沈清秋冷笑一声，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速度越来越快。
　　琴声由刚才的单音，变成了一曲肃杀的《十面埋伏》。
　　但听在那些掌门耳中，这琴声却像是魔音灌耳，让他们的真气（数据流）逆行，头痛欲裂。
　　因为沈清秋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段针对他们底层逻辑的干扰代码。
　　“妖法！这是妖法！”
　　胖和尚捂着脑袋，七窍流血（流出的血也是暗沉的像素点），“大家一起上！结阵！用‘万仙诛魔阵’！”
　　剩下的两千多人迅速变换队形。
　　他们彼此气机相连，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幕在头顶成型，最后化作一把长达百丈的金色巨剑，悬在沈清秋和十七的头顶。
　　这把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这是系统的**“强制抹杀程序”**。
　　沈清秋感觉到了压力。那种压力不仅作用于□□，更作用于灵魂。她的琴弦开始颤抖，指尖渗出了鲜血。
　　“十七。”
　　她没有停下抚琴的手，只是唤了一声。
　　“在。”
　　“我来乱他们的心，你来……断他们的头。”
　　沈清秋猛地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重重地按在琴弦上。
　　铮——！！！
　　琴弦崩断。
　　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呈扇形向外扩散。这道声波里包含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嘲讽和解构。
　　那悬在头顶的金色巨剑，被这道声波一冲，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和闪烁。
　　就是现在！
　　一直静立如松的十七，动了。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的守护者，此刻，他是真正的修罗。
　　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直接冲入了那金色的阵法之中。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屠杀，也是一场艺术表演。
　　在沈清秋【超频视界】的语音导航下，十七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刺在那些弟子阵型的连接点上——也就是数据传输的节点。
　　“乾位三，断。”
　　“坤位六，斩。”
　　随着沈清秋清冷的指令，十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
　　断念剑过处，头颅飞起。
　　没有惨叫，因为太快了。
　　没有鲜血喷溅，因为在剑锋划过脖颈的那一瞬间，十七自带的高频振荡已经将伤口烧焦封死。
　　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
　　那金色的巨剑光幕，随着一个个节点的死亡，开始崩溃、瓦解，化作漫天流萤。
　　胖和尚惊恐地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收割性命的黑衣青年。
　　太强了。
　　强得不合逻辑。
　　这根本不是凡间的武功，这是……权限的碾压。
　　“怪物……你们是怪物！”
　　胖和尚转身想跑。
　　但十七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银色面具上沾了一滴不知是谁的血，在那雪白的背景下红得刺眼。
　　十七歪了歪头，看着和尚，手中长剑还在滴着那并不存在的血。
　　“你……太吵了。”
　　刷。
　　剑光一闪。
　　胖和尚那颗肥硕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的慈悲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显得滑稽而可怖。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风雪依旧在吹，但喊杀声已经消失了。
　　断云崖顶，尸横遍野。
　　但诡异的是，仅仅过了片刻，那些尸体就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灰色的数据尘埃，随风散去。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干净。
　　沈清秋坐在岩石上，那把古琴的七根弦已经断了四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后果。
　　“清秋。”
　　十七走了过来。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或者是被他震散了），但那种浓重的杀伐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想要伸手去扶她，却又突然缩了回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虽然干净，但他觉得脏。
　　沈清秋却笑了。
　　她主动伸出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手掌，将它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
　　“结束了吗？”她轻声问。
　　“暂时……清理干净了。”十七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还没从那种杀戮的本能中完全抽离。
　　沈清秋看着四周空荡荡的雪地。
　　“你看，这世间所谓的正邪、生死，在风雪面前，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她站起身，感觉腿有些发软，顺势倒在了十七的怀里。
　　十七立刻紧紧抱住了她，用那件带着体温的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此时，大雪下得更急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头发上，眉毛上，肩膀上。
　　十七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冰珠，红唇在雪色的映衬下娇艳欲滴。
　　他忽然想起在凡间听过的一句戏词。
　　“清秋。”
　　“嗯？”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十七伸出手，笨拙地替她拂去发顶的积雪，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缱绻，
　　“……是不是，也算……共白头？”
　　沈清秋的心脏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撞进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在这个充满杀戮、虚假、崩坏的世界尽头，这个不懂爱的AI，却对她说出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傻瓜。”
　　沈清秋眼眶微红，踮起脚尖，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不算。”
　　十七愣住，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才这点雪怎么够。”
　　沈清秋在他唇边轻笑，眼中闪烁着泪光与星火，“我们要把这虚假的天捅个窟窿，去见见真正的太阳。到时候，若是头发真的白了，那才叫共白头。”
　　十七看着她，眼底的失落瞬间化作了无尽的宠溺。
　　“好。”
　　“捅个……窟窿。”
　　就在两人相拥在这雪山之巅，享受着片刻的温存时。
　　轰隆——！！！
　　头顶的苍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不是雷声。
　　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清秋猛地抬头。
　　只见那终年被乌云笼罩的夜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横贯东西的黑色缝隙。
　　而在那缝隙之中，一只巨大无比的、冷漠的电子眼，再一次缓缓睁开。
　　这一次，它离得更近了。近到沈清秋能看清那眼球表面流动的无数条绿色数据流，以及倒映在瞳孔中渺小的断云崖。
　　【警告：检测到S级逻辑异常。】
　　【区域重置程序……启动。】
　　【倒计时：10，9，8……】
　　天，塌了。
　　但这一次，沈清秋没有恐惧。
　　她握紧了十七的手，感受着那把“断念”剑上传来的铮铮剑鸣。
　　“看来，不用等到以后了。”
　　沈清秋看着那只巨眼，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
　　“十七，真正的‘试剑’，开始了。”
　　风雪骤停。
　　杀机满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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