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分你一半

　　六月八日中午，最后一门英语的收卷铃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空气已经不一样了。那种持续了一整年的、几乎要凝固的紧绷感，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消散。

　　四人背着书包走出考点校门时，阳光正好。校门口挤满了等候的家长，有鲜花，有拥抱，有压抑了一年终于释放的哭声和笑声。

　　“吃什么？”吴昊阳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骨头咯吱作响，“饿死我了——这两天考试，食堂饭都吃不下！”

　　陈一诺推了推眼镜：“去老地方？就学校后面那家小饭馆，好久没去了。”

　　“行啊！”林沐宸眼睛一亮，“他们家鱼香肉丝盖饭，我想好久了。”

　　顾承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了林沐宸的书包——很自然的动作，像做过无数次。

　　小饭馆还是老样子。油腻的菜单贴在墙上，风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老板娘看见他们，眼睛笑成一条缝：“哎哟，考完啦？快坐快坐！”

　　四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浓绿，蝉声震耳。

　　“林哥考得怎么样？”吴昊阳迫不及待地问，一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林沐宸接过顾承宇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笑着说：“还好。语文作文题有点偏，但写得还算顺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第二问卡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解出来了。理综……物理最后一道实验设计有点难，但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他说得很轻松，但顾承宇注意到，他说“卡了一下”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紧张或思考时的小动作。

　　“你呢？”林沐宸反问。

　　吴昊阳心虚地笑了笑，挠挠头：“应该还好吧……反正答是都答了，空白比模拟考的时候少多了。英语阅读有点懵，但作文我背的模板用上了！希望……希望能跟你们在一个城市。”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林沐宸，里面有种难得的认真。

　　林沐宸笑了，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

　　顾承宇正在用纸巾擦桌子——他有轻微的洁癖。闻言抬起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语文选择题全对，作文按标准议论文结构写的，应该不会低。数学和理综正常发挥，英语阅读有把握。”

　　他说得很简洁，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这是“考得不错”的顾承宇式表达。

　　陈一诺的脸却垮了下来。他把筷子在手里转来转去，声音闷闷的：“发挥一般。数学最后大题第二问时间不够，随便写了几步。理综化学计算题算错了，考完才反应过来。就……正常水平吧。”

　　“正常水平就很不错了！”吴昊阳推了他一把，力道没收住，陈一诺差点从椅子上歪下去，“你在丧气什么？咱们班能考出你‘正常水平’的有几个？知足吧你！”

　　陈一诺稳住身子，瞪了吴昊阳一眼，但没像往常那样怼回去。他只是低下头，小声说：“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啊。”

　　这话说得很轻，但在嘈杂的小饭馆里，另外三人都听见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老板娘端着托盘过来，打破了沉默：“鱼香肉丝盖饭、红烧牛肉面、西红柿鸡蛋面、还有……哎哟，小顾还是要清汤面不加葱对吧？”

　　“对，谢谢。”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林沐宸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盖饭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还是这个味道。”

　　吴昊阳也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考完了！终于他妈的考完了！今晚我要通宵打游戏！谁也别拦我！”

　　“谁要拦你，”陈一诺翻了个白眼，“不过你小心猝死。”

　　“呸呸呸，刚考完就说晦气话！”

　　两人又斗起嘴来，但这次，气氛是松弛的、带着笑意的。

　　顾承宇安静地吃着他的清汤面，偶尔把老板娘不小心撒进去的一小截葱丝挑出来。他吃得慢，但很专心。

　　林沐宸吃着吃着，忽然说：“等分数出来，咱们真得好好商量志愿。”

　　“那肯定，”吴昊阳嘴里塞着牛肉，“林哥你想去哪？”

　　“我……”林沐宸顿了顿，“还是想学医。但具体哪个学校，得看分数。”

　　他说着，看向顾承宇：“你呢？”

　　顾承宇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计算机。学校……看你。”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桌上又安静了一瞬。

　　陈一诺和吴昊阳都看过来，眼神复杂。

　　林沐宸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他看着顾承宇平静的脸，看了很久，才轻声说：“……别这样。选你想去的。”

　　“我想去的，”顾承宇说，声音很稳，“就是有你在的地方。”

　　窗外的蝉声突然大了起来，吱——吱——，像在替谁呐喊。

　　陈一诺低下头，猛扒了两口面。吴昊阳则夸张地捂住耳朵：“哎哟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俩注意点影响！”

　　林沐宸笑了，耳尖有点红，但没反驳。他只是重新拿起勺子，轻声说：“……傻不傻。”

　　“嗯。”顾承宇应了一声，继续吃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油腻的桌面上投出一块光斑。风扇还在转，吹起少年们汗湿的额发。

　　这一刻，没有考试的压力，没有未来的焦虑，只有一碗热腾腾的饭，几个吵吵闹闹的朋友，和一个简单却郑重的承诺。

　　林沐宸吃着饭，感受着胸口平稳的心跳。

　　他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时刻了。

　　考完了，还活着，朋友在身边，暗恋的人说“我想去的，就是有你在的地方”。

　　还能奢求什么呢？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摇晃，哗啦啦响，像在鼓掌。

　　为了这场漫长的战役的结束。

　　也为了，即将开始的新篇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