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周一下午，林知意接到导师赵教授的电话，语气严肃：“知意，现在来我办公室，有个紧急任务。”

　　赶到办公室时，林知意惊讶地发现江屿南也在——他站在赵教授的书架前，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本厚重的《数字媒体艺术史》放回原位，动作专业得像图书馆管理员。

　　“教授，您找我？”林知意问。

　　赵教授推了推眼镜：“你们两个的项目我看过了，创意很好。但现在有个问题——学校艺术节提前了，组委会希望看到每个参赛项目的‘预热展示’，本周五前提交。”

　　林知意和江屿南对视一眼。周五？今天是周一，满打满算只有四天。

　　“预热展示要什么形式？”林知意冷静地问。

　　“三分钟视频，展示核心亮点。”赵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是具体要求。另外...”他顿了顿，“艺术节主评委陈教授，是我当年的同窗。他私下跟我说，很看好跨学科合作的项目，但需要看到‘团队协作的真实性’。”

　　江屿南不解：“真实性？”

　　“意思是，”赵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不能只是技术+艺术的简单拼接，要看到真正的融合与互动。他特别讨厌那种‘程序员做技术，艺术生画画，然后硬凑在一起’的项目。”

　　林知意明白了：“您希望我们证明我们是真正的团队。”

　　“聪明。”赵教授点头，“所以，这周三下午，陈教授会‘偶然’路过你们的测试现场。你们需要让他看到，你们不仅是在做项目，而且是...怎么说呢，一个有机的整体。”

　　离开办公室后，两人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

　　“有机的整体是什么意思？”江屿南困惑。

　　“意思是我们不能看起来像两个陌生人勉强合作。”林知意叹了口气，“得表现得...默契一点。”

　　“那我们本来不默契吗？”江屿南认真地问。

　　林知意看着他，没说话。

　　江屿南自己回答了：“哦，对。我们的大部分互动都围绕‘避免事故’和‘处理事故’展开。”

　　“总结到位。”林知意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在三天内培养出能让教授信服的‘团队默契’？”

　　“我有一个想法，”江屿南说，“但可能需要学姐牺牲一下。”

　　“说来听听。”

　　“我们...多在一起？”江屿南谨慎地说，“不是工作，是日常。比如一起吃饭，一起自习，让我适应学姐的存在方式，也让学姐适应我的...事故频率？”

　　林知意思考这个提议的风险收益比。高风险——江屿南的日常就是移动的事故现场。高收益——如果真的能培养出默契，对项目和评分都有利。

　　“可以。”她最终说，“但要有规则。”

　　“什么规则？”

　　“第一，所有活动必须在我制定的安全预案下进行。第二，每次事故后要复盘，找到避免的方法。第三...”林知意看着江屿南，“如果事故率超过每天一次，计划终止。”

　　江屿南郑重地举手：“我保证把事故率控制在每天0.8次以下！”

　　“...最好是零次。”

　　于是，“团队默契培养计划”开始了。

　　周二中午，食堂。第一次共同用餐训练。

　　林知意选了角落位置，给江屿南划定了“安全活动范围”，并提前清除了地面所有可能的障碍物。

　　一切顺利，直到江屿南看到今天的特价菜：土豆泥。

　　“学姐，你吃过二食堂的土豆泥吗？”他眼睛发亮，“据说特别好吃，就是要去抢。”

　　“不去。”林知意果断拒绝，“人多，混乱，风险高。”

　　但五分钟后，江屿南还是出现在了土豆泥窗口的长队末尾——因为林知意说“想吃的话就去买，但注意安全”，而他认为这是许可。

　　悲剧发生在江屿南端着土豆泥返回时。

　　一个男生突然转身，手肘撞到了江屿南的手腕。土豆泥盘子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

　　“啪！”

　　完美地扣在了那个男生的头上。

　　时间静止了。

　　男生僵硬地站着，温热的土豆泥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衣领往下滑。江屿南张着嘴，手还保持着托盘的姿势。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

　　林知意从座位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她先对受害者说：“同学，非常抱歉。医疗费、干洗费我们全包。”然后转向江屿南：“去拿纸巾，很多纸巾。”

　　接下来的五分钟，三人站在食堂角落，江屿南不停地递纸巾，林知意冷静地协调赔偿事宜，受害者从愤怒逐渐变成无奈最后甚至有点想笑。

　　“算了，”受害者擦着头发说，“我也有责任，不该突然转身。就是这土豆泥...确实挺香的。”

　　危机解除后，林知意和江屿南回到座位。

　　“事故记录：食堂碰撞事件。”林知意打开笔记本，“原因：江屿南在拥挤区域端易洒食物。改进方案：今后由我负责端餐盘，你只负责坐下和吃。”

　　“可是学姐——”
　　“没有可是。”林知意合上笔记本，“另外，事故率：1次/日，已达上限。下午自习取消。”

　　江屿南蔫了。

　　但林知意注意到，在处理事故的整个过程中，他们确实配合得不错——她负责沟通，他负责执行，没有互相指责，没有慌乱。

　　也许，默契就是在处理意外中培养出来的？

　　周三下午，艺术楼会议室。第二次尝试。

　　这次是正式的项目讨论，陈教授随时可能“偶然”路过。林知意提前布置了会场：桌椅间距合理，地面干净，所有危险物品（热水、尖锐物品）放在远离江屿南的一侧。

　　讨论进行到一半时，江屿南突然站起来，走向白板想画个示意图。

　　“等等，”林知意说，“那里有——”
　　太迟了。

　　江屿南踩到了白板笔的笔盖——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的。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白板扑去。

　　电光石火间，林知意做了两件事：第一，伸手拉住江屿南的衣领；第二，用另一只手抵住白板。

　　江屿南踉跄了一下，站稳了。白板晃了晃，没倒。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两秒钟——林知意一手拉着江屿南，一手撑着白板，像在跳某种奇怪的舞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教授站在门口，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赵教授说你们在这里测试...”陈教授顿了顿，“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有没有！”江屿南赶紧站直，“陈教授好！我们正在讨论AR场景的透视问题...”

　　林知意迅速收回手，恢复专业表情：“教授请进。我们刚好需要您的建议。”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展示了项目进展。江屿南讲解技术时，林知意自然地递上需要的资料；林知意讲解艺术理念时，江屿南准确地调出对应的场景演示。当江屿南差点碰倒水杯时，林知意不动声色地扶住；当林知意找不到某个设计稿时，江屿南立刻从文件袋里抽出来。

　　陈教授看着他们的互动，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很好，”他离开前说，“看到真正的跨学科合作，总是令人愉悦。你们不仅互补，而且...互相信任。”

　　门关上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刚才，”江屿南小声说，“我们好像...挺默契的？”
　　“嗯。”林知意承认，“尤其是你及时找到设计稿那次。”
　　“因为我把所有文件都按你的习惯重新整理了。”江屿南说，“按时间、类型、优先级三重分类，还做了索引。”

　　林知意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江屿南不好意思地说，“想提高效率。”

　　林知意翻开文件袋，果然，所有资料井然有序，标签清晰，甚至还有一张手写的文件地图。

　　“谢谢。”她说。

　　“不客气。”江屿南笑了，“对了，学姐，今天的事故率...”
　　“0.5次。”林知意说，“踩到笔盖算0.5，因为没造成实质损害。”
　　“那还在安全范围内！”江屿南眼睛亮了，“所以‘默契培养计划’可以继续？”

　　林知意看着他那张期待的脸，想起刚才陈教授满意的表情，想起他们在“土豆泥战争”中的配合，想起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混乱和突破。

　　“可以继续。”她说，“但规则要加一条。”
　　“什么？”
　　“每周事故率必须递减。”林知意说，“目标是项目结束前，实现连续七天零事故。”

　　江屿南认真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收到！我会努力的！”

　　窗外，夕阳正好。

　　林知意收拾东西时想，也许团队默契真的不是计划出来的。而是在一次次意外中，学会如何为对方补位，如何理解对方的思维，如何在混乱中建立秩序。

　　就像江屿南用代码思维整理她的艺术文件。
　　就像她用风险管理思维规划他的日常动线。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世界，却在解决同一个问题。

　　这大概就是赵教授说的“有机的整体”吧。

　　虽然这个“整体”目前还经常出BUG。

　　但BUG，至少是可以修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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