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寄生虫

　　门铃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林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狂跳的声音。
　　卫生委员会的人就在门外，周姨的反击精准而狠辣，直接攻击她最核心的职业合法性。
　　一旦被带走调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的职业生涯都可能留下无法抹去的污点，更重要的是，她将彻底失去营救苏晚的能力和时机。
　　不能开门。至少不能现在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快速退回到书房，锁上门。
　　她先给王志毅律师发了条极度简短的加密信息：“稽查上门，被困。证据已发你备份邮箱。不惜一切代价，先救苏晚！”
　　然后将电脑中所有与苏晚相关的邮件、证据截图全部加密备份至云端，并清除了本地电脑的敏感记录。
　　做完这些，她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我是林雪。请问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尽可能保持平稳。
　　门外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林医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你涉嫌违反职业伦理，不当介入来访者家庭事务并泄露隐私。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理解。但能否出示具体的书面调查通知？以及，实名举报人是谁？我有权知情。”林雪试图争取时间。
　　“通知会在调查开始时正式出具。举报人信息按规定保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为首的工作人员语气强硬，没有留下任何转圜余地。
　　林雪知道，拖延无用。她点了点头：“好，我配合。请稍等，我拿一下外套和包。”
　　她转身回屋，迅速抓起包和手机，在被带走前最后瞥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新消息。王志毅没有回复，苏晚生死未卜。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被带离了自己的阵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在前往卫生委员会的车里，林雪的大脑飞速运转。周姨此举，目的不仅是绊住她，更是要争取时间——在任何人能有效干预之前，彻底“解决”苏晚。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志毅律师身上，以及……苏晚自己能否撑到救援到来。
　　青庭苑2103室
　　苏晚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喉咙和胃部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痛，头晕目眩，四肢沉重得不听使唤。她被强行灌下的药物正在发挥作用，意识像在浓雾中漂浮，视线模糊不清。
　　她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地上，门紧锁着。周姨和那两个男人不在房间里，但能听到门外隐约的交谈声。药效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但求生的本能像微弱的火苗，在意识深处顽强地闪烁。
　　不能睡过去！睡着了，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爬到卫生间，跪在马桶前，用手指狠狠抠向自己的喉咙。
　　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她开始呕吐，将胃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和部分未溶解的药片吐了出来。
　　呕吐带来的生理痛苦让她暂时清醒了一些。
　　冷水泼在脸上，她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污渍的自己，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求生欲猛地冲散了部分迷雾。周姨想把她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病人”？休想！
　　她需要保持清醒，需要想办法。药效还在，她感到极度疲惫，渴望闭上眼睛睡去。
　　她挣扎着回到房间，目光扫视，寻找任何可能用来自残保持清醒的东西。最后，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枚细发夹，用尖端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
　　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意识瞬间清明了许多。她靠着床沿坐下，大口喘息，感受着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什么。
　　通信渠道已被完全切断。
　　呼救？窗外是高层，声音传不出去，反而会立刻引来周姨。
　　她需要制造一个外面能看到的信号！她艰难地挪到窗边，试图打开窗户，但窗户被彻底锁死，纹丝不动。
　　她看向玻璃，忽然想起一个老办法。
　　她找到一支口红，用颤抖的手，在内侧玻璃上用力写下一个巨大的英文单词：HELP！ 并在下面潦草地划了一个箭头，指向楼下。
　　虽然从楼下看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然后，她需要留下信息。如果……如果最终逃不出去，至少要留下周姨犯罪的证据。她撕下日记本的一页纸，用尽全力写下：
　　“周淑雯囚禁我，强行灌药，欲伪造精神病夺产。其子周景在国外，是最终受益人。证据在……”
　　写到这里，她停住了。证据在哪里？在她脑子里，在手机里（已被周姨拿走），在林医生那里。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手头没有任何实质的物证。她将纸条折好，塞进内衣里。这是她最后的遗书。
　　做完这些，药效再次上涌，发夹刺痛的效果正在减退，无边的困意席卷而来。
　　她再次用发夹刺向手臂，用疼痛对抗黑暗。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周姨随时会进来，下一次“服药”，她可能无法再反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门外似乎安静了下来。周姨他们走了？还是就在外面守着？
　　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周姨压低的、但异常严厉的声音：
　　“……必须尽快！不能再拖了！……对，转院手续办好没有？……今晚必须走！……那边都打点好了，进去就出不来！……我知道风险！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必须‘彻底安静’下来！”
　　转院？今晚？进去就出不来？苏晚的血都凉了。周姨不是要长期囚禁她，是要把她送进某个管理严格、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让她永远消失！
　　恐惧带来了最后的肾上腺素。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沉重的实木床头柜上。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如果周姨进来，她就用床头柜砸向她，然后趁机冲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她艰难地将床头柜挪到门后，自己则躲在门边，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发夹，像握着一把最后的匕首。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审判的脚步声。
　　卫生委员会问询室
　　问询进行了两个小时，问题尖锐而充满陷阱，紧紧围绕林雪与苏晚的“非治疗性接触”、是否泄露隐私、是否不当影响来访者家庭关系等。
　　林雪始终保持着专业冷静，所有回答滴水不漏，援引职业伦理守则为自己的“危机干预”和“基于来访者安全考虑的有限度信息披露”进行辩护，但她清楚，这种调查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和施压。
　　她的手机被要求暂时保管。
　　她与外界彻底失联。
　　每一分钟的流逝，都意味着苏晚的危险增加一分。
　　就在问询似乎陷入僵局时，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在主持问询的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
　　官员的脸色微变，看了看林雪，眼神复杂。
　　“林雪医生，问询暂时中止。
　　你可以离开了。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通知你。”
　　林雪一怔，心中警铃大作。突然中止？是王志利采取了行动，还是……更坏的情况发生了？
　　她拿回手机，刚开机，王志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急促而激动：
　　“林雪！你出来了？太好了！听着，我刚拿到关键证据！不是我们找到的，是对方内部出了问题！
　　周淑雯那个儿子周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或者是周淑雯急于让他回来接手，竟然已经入境了！
　　而且，他可能是因为紧张或者愚蠢，用实名购买了今晚飞往邻省的机票！
　　我通过机场的关系查到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查不到的那笔异常资金，收款方就是一个与那家精神病院有隐秘关联的空壳公司！
　　时间、地点、动机，链条闭合了！
　　我已经带着所有材料在去市局经侦支队的路上了！这次证据确凿，涉及非法拘禁、意图伤害甚至更严重的罪行，他们必须立案！”
　　林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苏晚呢？她现在怎么样？”
　　“不清楚！周景今晚的航班，周淑雯很可能今晚就要转移苏晚！我们必须抢在她前面！你现在立刻去青庭苑！想办法确认苏晚的情况，但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消息，警方一旦立案，我马上通知你位置！”
　　电话挂断。林雪冲出卫生委员会大楼，拦下一辆出租车，飞速报出青庭苑的地址。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双手紧紧交握，指甲陷进肉里。
　　希望的火光再次燃起，但也是最微弱的时刻。王志毅拿到了关键证据，但警方立案、出警需要时间。而周姨的屠刀，已经悬在了苏晚的头顶。现在，是在与死神赛跑。
　　她能否在悲剧发生前，赶到那道紧闭的房门前？
　　出租车在傍晚的车流中穿梭，每一次红灯都像是一道鬼门关。林雪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那个正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
　　窒息时刻，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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