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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也遗恨
宁含栀起身想追,但沉重的喘咳拖住了他,没办法,只能让全广去。
不一会儿,全广回来请罪,说追出园子那宫女就不见了踪影。
“殿下,这宫女有何异样吗?”
南朝宫女多数出于民间良家,经过层层选拔而来,少数由妃嫔带入或者地方属国进献入宫,因此博览群书如夕颜,在宫中女官里不为奇事。
但身怀武功的女子在宫里走动,宁含栀不得不戒备。
淡云道:“那奴婢这就去告诉福公公,让他去查一下这宫女的身份。”
福瑞办事牢靠,不过一个时辰便递了话来,说这宫女是舒嫔入宫时带进来的宫女,叫程露儿,是湛河陪戎校尉之女,还附着一张字条,写着“舒嫔,通州刺史张举之女,荣元三年入宫”。
宁含栀心中戒备散了大半,这程露儿出身清白,武官之女,会武功也属正常,湛河……陪戎校尉……姓程……通州刺史……张举……
宁含栀在记忆里搜寻着,忽然,他心头一震!
——前世他去杜蔚家中找他谋害师父的证据时,来往书信中有一人在那段时间尤其频繁,就是通州刺史张举!而杜蔚老家在湛河!
原来……杜蔚狼子野心,竟然早就把手伸向了父皇后宫!
宁含栀毫无预兆地往外跑,一踏进雪里他才发觉自己不知道琅嬛宫在哪里。
夕颜抱着大氅追上来把他裹住,担忧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琅嬛宫,去找刚才那个宫女。”
淡云也跑来给他撑着伞,道:“您要找宫女问话何苦自己跑一趟,让全盛去把她叫来,您在暖阁里等等可好?”
“不,我要亲自去。”宁含栀眼神里发着狠。他的小将军的名头是踏着漠北十一部的血杀出来的,一旦杀意显现,没人敢忤逆他。
众人也不知那宫女到底犯了这祖宗的什么忌讳,只能陪着他过去。
宁含栀前世在京城里活得艰难,也顾不得他人,关于三皇兄的母妃,他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就在他回京第二年因为厌胜之术被赐自尽,三皇兄从此一蹶不振,不多久,户部尚书张棹在上朝途中被一匹疯马冲撞掉进河里淹死,新政再次陷入停滞……
一切都串起来了。
新政将税收分为两个档次,大型商户缴税高,且由地方监督收归国有,再鼓励小型商业兴起,促进商品流通。三皇子落实改革,四皇子监督官员,杜蔚之流能够贪污的钱财骤降,自然把他们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杜蔚,又是杜蔚……只要一到他宁含栀就恨得发抖,杀一万遍也不解恨。
本想等到两年后杜蔚开始和张举谋划害死师父开始再揭发他,宁含栀重生回来都刻意不去想朝堂上有这个人,可他实在狼子野心,自己住在宫里都能撞上他的这些肮脏算计!
宁含栀恨不得去把杜蔚的眼线全都砍了,奈何身子不争气,还没出永乐宫他就眼冒金星,胸腹又冷又疼,全靠夕颜和全广搀扶着才没摔地上。
宫人们劝他先回去,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先告诉皇上,正说着,宁辉就过来了,身后一侍卫小心翼翼地捧着三尺来长的锦盒,看起来分量不轻。
宁辉眼神示意侍卫先行离去,然后才朝着宁含栀走过来,见他脸色不好,亲自从他们手里把宁含栀接过来半搂半抱地让他倚在自己怀里,问夕颜:“才赏了雪景回去,怎的又急匆匆往外跑?”
听到父皇的声音,宁含栀猝然沉浸在前世的梦魇中,他挣扎起来,嘴里说着:“我没错……您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一会儿又说:“我要去杀了杜蔚,别拦着我……放手!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宁含栀情绪不稳,又吹了两趟风,身子已经撑不住了,头疼得快裂开,只能被宁辉扣在怀里无助地流着泪。宁辉心中已翻腾起惊涛骇浪,他抄起宁含栀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快步往玉纯殿走去。
太医还没到,天儿冷,眼泪流过的地方都被冻得通红,夕颜用温热的毛巾给宁含栀敷脸,宁辉则是坐在屏风后边神色晦暗。
宁含栀才刚回京,不可能无端对杜蔚有杀意,他方才问了玉纯殿伺候的宫人,这些日子以来从没有人在小五身边提过杜蔚,除了福瑞给的字条。
福瑞已经跪在地上请罪,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宁辉便确认了,小五也是重活一世。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何况杜蔚是一国丞相,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含栀方才的状态,他实在是怕这孩子又贸然冲去给人抹了脖子。
“陛下,许太医来了。”
“进来吧。”
许藏冬可怕了玉纯殿的小主子,吃着药呢还三天两头的闹幺蛾子,左右不过还是情绪不稳忧思多虑惊悸之症,简单来说就是心病。
趁着陛下在场,许藏冬直截了当地说:“小殿下,忧思过重可是会影响寿数的,您贵为皇子,有何惊恐忧虑的呢?凡是想开点。”
他说给宁辉听,好让他管教管教自己幺儿,却不想这话在此时就像一把剑将宁辉捅了个透心凉。
惊惧是因为经历了死亡,忧思是不知道第二次死亡何时到来。
所以小五每回在神志不清时都求自己杀了他……
太医重新开了药,准备给宁含栀扎两针疏通郁气,可没想到第一根针才刺穿皮肤,宁含栀身体一缩,霎时便闹了起来。
宁辉闻声从屏风后绕过来,宁含栀一见着他就掉起眼泪,不管不顾地就爬起来,身边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下子栽到床下摔了个结实,继而跪下给宁辉磕头,求他准允自己给师父送灵。
众人脸色巨变,镇北将军好好活着呢,小殿下怎的说起胡话来?!
只有宁辉知道小五混淆了前世今生。
他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一边拍打着后背一边安抚道:“你师父没有死,他好好的,小五别怕,那些坏事都没发生呢……”
宁含栀根本听不进去,手脚并用地挣扎,宁辉害怕伤到他也不敢用力,只能眼看着他又下地跪着磕头,只是恳求的话又成了送赵熙凌寒回乡安葬,不要让他们成孤魂野鬼。
宁辉记得这两人是为了救宁含栀而死,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侍卫,没想到宁含栀和他们感情如此深厚,只是……他想起来现下这二人就在京城,还在老二手下任职,他立刻让人去把这二人召进宫来。
“赵熙和凌寒没死,他们马上就进宫见你,小五乖,别跪地上,听爹爹的话,乖宝,膝盖疼不疼?爹爹抱你起来好不好?”
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宁含栀已经被自己折腾得几近脱力,宁辉再把他抱起来,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头昏昏沉沉的,但是他不想睡过去……
陛下说了,赵熙和凌寒马上就来了……
他喃喃着:“我没有爹爹……陛下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都死了……都为我死了……”
宁辉喉咙一梗,憋了口气吐不出来,他轻轻拍了拍宁含栀的脸,柔声哄着:“我是你爹爹啊乖宝,爹爹喜欢你,爹爹爱你,没有人因为你死,大家都好好的,相信爹爹好不好?”
宁含栀眼珠一动,好像听进去一点,宁辉心中冒出一丝欣喜,只见宁含栀抬头看了眼自己的脸,眼神忽然变得惊恐,整个人发起抖来,张着嘴发出短促的“嗬嗬”声,好像在说什么。
宁辉偏头想听仔细些,“噗”一口血喷出,溅了宁辉半张脸,他的视野都蒙上一层诡异的红,而他怀里的孩子手臂垂落,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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