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良缘

作者:千章客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忠言逆耳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章舜顷自认为他要当的是诤友,而非损友,因此,他腰杆笔直地跨进了徐鸣珂的书房。

      反倒是徐鸣珂介怀着昨日的误会,见到他时面色仍有些不自在。他急不可待地上来解释,“你昨日走得太急,没听到我的话,弗筠的簪子不小心勾到了我的衣裳,所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章舜顷脸上划过一丝微妙的尴尬,为他的淫者见淫略略感受一丝羞惭。不过现下他有更着急确认的事情,便草草揭过了这一章,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昨日也是我太冲动。”

      徐鸣珂脸色稍缓,又听他正声道,“带我去瞧瞧你昨日乘坐的那辆马车。”

      “?”

      车夫正拿着鸡毛掸子准备清理马车,一抬头便见徐鸣珂带着章舜顷脚步极快地朝他而来,心下一乱,还当他是怀恨在心,要找自己不快。未及他上前,便从车厢里滚出来,垂手耷拉脑袋站在一旁,认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昨日多有得罪,大人饶了小人吧。”

      章舜顷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问你,昨日进城后,马车去了何处?”

      车夫看了看徐鸣珂的眼色,得到肯定答复,便老老实实道,“去晓花苑将弗筠姑娘送下,便回了府里,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章舜顷绕过他掀开车帘,目光往车厢里扫,问道,“你打扫时可发现什么异常?”

      “还……还未来得及打扫呢。”车夫生怕自己躲懒又惹出麻烦,忙补充道,“昨日回来得晚,想着今日公子不出门,就……”

      “做得很好。”章舜顷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夫呆愣住。

      他随即灵活地跃上马车,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在最靠里的座位上,其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垫,下面却是一间两开门的暗柜,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空间容纳一名成年男子有些勉强,但若蜷缩起来也非毫无可能。

      他仔仔细细地扫过箱柜里的每一处角落,从一面内壁上摸下了块干涸的泥巴,拈在手里细看,发现泥巴里混有一小块草叶,因离了根有些变色,但观之色变程度不会超过一日。

      “这柜子里原本装的是什么?”章舜顷转身问向车夫。

      车夫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打开了箱柜,便解释道,“是些褥垫、伞之类的杂物。”接着章舜顷身形一转,露出空无一物的箱柜,他不由大惊道,“诶,东西都去哪了?”

      闻言,徐鸣珂也凑了过来,章舜顷便挪到车门处,摊开手心露出那块夹着草叶的泥巴,道,“鸣珂,这马车里藏了个人,你不会毫无发觉吧?”

      徐鸣珂脸色突然变得颇为凝重,瞬间便想起了那道诡异的声响,原来是有人藏进了他的马车。他坦言,“我当时确实是听见了一些声响,只是疑心自己听错了。”

      “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不作理会?还是旁边有人打马虎眼遮掩了过去?”

      徐鸣珂被他毫不掩饰地说穿,只觉一颗心往下坠跌,沉默着没有回答。

      章舜顷心领神会,看向已惊魂不定的车夫,问道,“你好好想想,人是何时藏进去的马车?”

      车夫挠着头苦思了一阵儿,“自送下公子后,马车便停在禅房院的南院门外,我一直坐在马车上寸步未离。只约莫晌午的时候,被弗筠姑娘招呼着去吃了碗素面,那时才离开了一会儿。”

      章舜顷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不声不响地看着徐鸣珂,那目光无疑是在告诉徐鸣珂,他被利用了。

      徐鸣珂虽然全身都近乎冰凉,心里却还心存着一丝侥幸,“……那也未必就是毁陵的嫌犯吧。”

      章舜顷被他的油盐不进无奈得直摇头,索性把事情挑得更明些:“嫌犯曾看上那位失踪的妓女凌仙,想帮她赎身却被鸨母拒绝了,于是两人商议着私奔出逃。弗筠为了帮忙遮掩,便叫上你当烟雾弹,可惜凌仙还是出了意外,她应该是恰好碰上来寻人的嫌犯,于是两下一拍即合,决定进城复仇或是寻人。”

      章舜顷的本意是帮徐鸣珂认清自己被利用的现实,于是将尚未确证的碎片强行归拢到了一切,然而等他说完这番话后,突然意识到真相或许就是如此。

      他转瞬就想通了那具无端出现在林子里的尸首,或许是嫌犯背后势力欲将其灭口却遭了反杀,而凌仙大概也是落入其手,所以嫌犯才需要冒险进城。

      看来这件案子,还有的查,不出所料的话,应该还有一场乱子等着他呢。

      一想到他终于摸到了黑幕的一角,章舜顷顿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不觉面上带笑,神采飞扬。

      而徐鸣珂颓丧得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他心里本就存着怀疑的疙瘩,经章舜顷这般无情地戳穿,只觉如坠冰窟。好不容易从怀中掏出的热腾腾的心,遇上的却是天寒地冻的三九天,顷刻间冰冻成石,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儿。

      章舜顷从遐思中醒过神来,见他脸色萧条,赶紧收起了嘴边的笑,跃下马车,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道,“她那幅画像是你的手笔吧?你是因为作画才认识的她?”

      重逢后章舜顷虽讶异于徐鸣珂的改变,但也深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徐鸣珂向来不踏足风月之地,反倒经常在画馆逗留,结交同好,切磋技艺。于是,他在晓花苑看到弗筠那幅画像时便有了这个猜测。

      徐鸣珂下意识点头,忽然一愣,问道,“你去过晓花苑?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为着搜捕嫌犯去的,你说巧不巧,恰好就在她房间附近发现了嫌犯留下的踪迹。”

      徐鸣珂最后一抹侥幸也被残忍地碾碎了,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见他并非无药可救,章舜顷便趁热打铁劝道,“那个粉头不是什么善茬,你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她的真面目,便该早日了断,否则说不准将来哪一日就惹祸上身了。”

      短短一日,弗筠先是在陈二眼皮子底下帮凌仙金蝉脱壳,又在城门守卫面前助嫌犯瞒天过海,徐鸣珂亲眼见证了她自始至终的纹丝不乱和镇定自若,觉得对她的认知在一点点破碎崩塌。

      而他自己,也的的确确被她当作了幌子,无意中还充当了包庇嫌犯的帮凶,说心里一点儿都不在意自然是假的。

      徐鸣珂毫不怀疑章舜顷这番话背后的良苦用心,可他也忍不住站在弗筠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考虑,一番权衡下,他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可以跟弗筠了断,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追究她的过错?她不过是为了搭救姐妹而已,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章舜顷哼了一声,“包庇罪犯还不算罪大恶极吗?要是陛下能不追究这桩案子,我倒是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鸣珂深知章舜顷的性子,若是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住,但他眼下给出的理由其实半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因为要真论起离经叛道来,恐怕章舜顷本人才是深藏不漏的行家里手。

      论辩法理他自然不是章舜顷的对手,便只能剑走偏锋用最朴素的人情法子,祈求道,“算我求你行吗?”

      章舜顷被他这般近乎无理取闹的求情逗笑了,当然更多的是被气的,愤怒中夹杂着不解,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起一种可能性,便将其脱口而出:“她是救过你的命吗?”

      望着章舜顷这般不知情滋味的模样,徐鸣珂莫名有些羡慕,不动情便不会伤情。

      他是因何动情的呢?是因为初见时她肖似观音般不染纤尘的模样吗?还是她无意间露出的伤痕纵横的手臂?抑或是她反过来安抚他时那抹无所谓的笑?

      是啊,他原本就是为了庇护她才动了要跟她在一起的念头,如今又计较起来她对自己是不是真心来了。

      他莫不是得寸进尺了。

      “她也不容易,在那种地方长大,不知受了多少苦。”

      徐鸣珂突然的悲戚低落让章舜顷满肚子的劝诫没了开口的由头,只能原样揣回了肚子里。

      昨日鸨母动辄便要对弗筠动粗的举动,他也是亲眼所见的,知道徐鸣珂这话不是没来由,可他十分讨厌被置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章舜顷向后一甩广袖,跳坐到马车沿儿,来回荡着腿。

      徐鸣珂知晓他内心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决定再推一把,“你若是答应我,我便可以跟她不再相见,否则,你就算是我的挚友,也不能插手我的婚事。”

      “什么婚事?你想娶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质问,徐鸣珂身形不由一僵硬,转身便见徐沅郴一脸严肃地朝他们走来。

      面对着父亲的质询,他内心涌起过一丝疯狂的冲动,但只瞄到父亲抿成一线的嘴角,就干脆利落地将那点儿残念扼杀在了摇篮里,低头木着脸道,“没什么,我们说笑呢。”

      章舜顷也帮着遮掩,打哈哈道,“我们在说新近的戏本子呢,说的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非要阻挠挚友成婚的事,鸣珂方才说的便是戏本子里的词。”

      徐沅郴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有些将信将疑,但他恰存着要敲打徐鸣珂的念头,便顺着话说下去,“你平时光把心思用在这上头了是不是?难怪这么多年学业都没丝毫长进,你看看舜顷……”

      “哎……”章舜顷见话头不对,赶紧截断了他的气口,转移话题道,“世伯,皇陵的案子我有了新的想法,咱们去书房聊吧。”

      在徐沅郴这里,公事总是强于私事的,他怒其不争地白了眼徐鸣珂,便朝章舜顷点了点头,“正好,皇陵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我也要跟你说呢。”

      “好嘞。”

      徐沅郴走出两步外,回头看了眼仍呆在原地貌似有些失魂落魄的徐鸣珂,面露几分不悦,“还不回书房温书。”说完也不顾徐鸣珂是何反应,便热切地拉着章舜顷走远了。

      背影相携,亲密无间,看着比他更像一对父子。

      -

      徐沅郴领着章舜顷进入书房,屏退了下人后,便开门见山道,“修缮陵墓的那批工匠找到了。”

      “哦?竟没跑?”

      徐沅郴叹了口气,“只不过找到的是尸体,都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你不是怀疑昨日林子里那具尸体有些蹊跷吗?看手心茧子像练家子,无端拉着一辆拉货驴车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也有些不同寻常,如今倒是可以串起来了。嫌犯和那帮工匠,应该都是被收买的打手,背后另有其人,事成之后想灭口,结果却让嫌犯给逃了。”

      跟他的猜想倒是对上了,可章舜顷又有了新的疑惑,“那批工匠的来历可查清楚了?果真是匠籍出身?”

      “你这是问到点子上了。”徐沅郴手指一点,面露赞赏之意,“是匠籍不假,可还套着另外一层皮呢。”

      他突然走向书桌,提笔在纸上挥洒,章舜顷好奇地跟了上去,见他挥动几下笔墨,纸上便跃然一朵惟妙惟肖的莲花。

      “鸣珂的画技可是跟您学了个十成十。”章舜顷插科打诨道。

      徐沅郴听了不喜反怒,鼻间哼出一声,“画画本是怡情的消闲,他倒好,要当成养家糊口的本事了。”

      一说起徐鸣珂,徐沅郴就忍不住心烦,尤其是章舜顷还在眼前,那种夹杂着羡慕的心烦让他愈发郁闷。他挥了挥手,“嗐,净打岔了,不说这个。你可知这是什么?”

      “不就是莲花吗?”

      对着章舜顷,徐沅郴循循善诱起来,“再想想。”

      章舜顷手托下巴,脑海疯狂搜检相关卷宗,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现,“您的意思,这帮工匠是红莲教的余孽?”

      徐沅郴赞许地点点头,“看来平时卷宗没少看。”

      章舜顷识相地弯了弯嘴角,眼底却覆上一层阴霾。

      这红莲教,乃是历代朝廷的死敌,其教徒囊括三教九流、能人异士、平头百姓。有宋以来,便如野草般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大约二十多年前,红莲教曾在山东组织过一次大规模起义,朝廷出兵镇压,大伤其元气,此后偶有起义动乱,但皆是游兵散将,不成气候。

      然而,没人能真正小觑红莲教的威力,只因红莲教教徒虽以教义相系,但使之长盛不亡的却是一味叫作反抗的引子。

      凡有不平处,凡有灾苦处,都是红莲教生长的土壤。因而,每逢乱世,红莲教大兴;每逢治世,红莲教消歇。

      而今,算得上是治世还是乱世呢?章舜顷突然想起那些街头巷尾的言论,一时竟有些犹豫。

      “这批工匠身上都有红莲教的信物。红莲教素来与朝廷为敌,又擅长妖言惑众,将炸皇陵造天谴的罪名推到他们身上,倒是好算盘。可惜就是太心急了些,事刚办完就想灭口,反倒自露马脚。”徐沅郴道。

      “说明他们之间的联盟并不牢靠。”章舜顷沉下脸色,眸光却又渐渐汇聚到一点,“看来还是得找到那个逃走的嫌犯,只要撬开他的嘴就知道谁在装神弄鬼了。”

      心里有了主意,他便跟徐沅郴告辞,匆匆而去。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忠言逆耳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368768/1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晋江币)
    手榴弹(500点晋江币)
    火箭炮(1000点晋江币)
    浅水炸弹(5000点晋江币)
    深水鱼雷(10000点晋江币)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