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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暗河 第1章联合专案组
省厅九层的大会议室难得坐满。
冬末的天灰得发白,窗外有风刮过玻璃,偶尔发出一点细碎的响。室内灯光全开,投影幕布上挂着一张放大的地图——省城在上,边城在下,中间用红线连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河”。
“这条线,”主持会议的副厅长用激光笔点着屏幕,“就是你们前期工作摸出来的暗河之一。”
“从省城校园消费端,到物流,再到边城中转和制毒点。”
“这不是一宗单案,是网络。”
前排是厅党委成员和几个处室负责人,中排坐着缉毒总队、刑侦总队,后面几排则是边城市局代表、检察院和纪检的人员。
沈听澜坐在缉毒那一排,背挺得笔直。
屏幕上标出来的几个点,她已经在边城的夜色和泥水里走过一遍:小湾子码头、山中窑洞、老街冷库……
“厅里研究决定,”副厅长继续,“成立‘暗河’联合专案组。”
“缉毒总队牵头,刑侦总队和边城市局配合。”
“先讲人员安排。”
他翻了一页名单:“缉毒总队——前线负责人,沈听澜。”
几道视线往那边扫过来。
沈听澜抬了抬下巴,算是应声。
“边城方面,”副厅长看向后排,“由边城市局缉毒中队队长姜临负责现场协同。”
“刑侦总队这边,总体协调,由郑铭副总队长兼任。”
坐在刑侦那一排的郑铭笑了一下,站起来,冲众人略略颔首:“刑侦这边,会全力配合缉毒同志的工作。”
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正派”:五十来岁,国字脸,头发略花白,穿着一身合体的警服,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自然卸下戒心的沉稳。
“这次的案子有三个特点。”
副厅长收了收激光笔,换成另一张幻灯片:“一是地域跨度大,省城、边城乃至外省都有线索。”
“二是涉案手段隐蔽,利用物流、冷链、公益项目为掩护。”
“三是时间跨度长,往前可以追到十年前的‘影子’案。”
“所以专案组要做的,不只是把眼前这一窝人抓完。”
“还要尽可能把这十年的账本,一点一点翻出来。”
他顿了顿:“当然,在这个过程中——”
“你们要注意方式方法。”
“既要有破案的决心,也要有对制度、对队伍的负责。”
“不能一头撞死在一条线上。”
这句话说完,底下不少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沈队。”副厅长看向沈听澜,“你有意见吗?”
“没有。”沈听澜说。
“按任务走。”
“好。”副厅长点头,“那缉毒这边负责具体侦查和抓捕,刑侦负责情报汇总和侦技支持,边城市局全力配合。”
“技术方面——”
他翻到最后一页,“经厅党委批准,同意缉毒总队启用一名特殊技术顾问。”
“身份暂不对外公开,只在专案组内部知晓。”
“由沈队具体负责使用。”
“这位技术顾问,”总队长接过话茬,“原来在刑侦那边做痕迹和实验工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系统。”
“这次案子需要她补上痕迹和化学这两块。”
“她的名字,大家小范围已经知道。”他扫了几个人一眼,“温止。”
会议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个名字,对在座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
——十年前的卷宗里,红笔画圈的那个痕检师。
——十年后的通缉名单上,挂了又悄无声息的人。
郑铭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姿势。
“人已经回到我们视线里。”总队长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专案组技术顾问。”
“不是什么‘叛逃者’。”
“她这十年在外面怎么过的,以后有需要我们再说。”
“这次——”他语气一沉,“先把案子办完。”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副厅长看了看表:“时间关系,细节就不一一说了。”
“暗河专案组,自今天起正式成立。”
“人事安排会后下发文件。”
“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三天内,沈队带队下边城。”
会议散得很快,椅子拖动地面的声音一阵一阵。有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小声讨论“暗河”“十年前的影子”,也有人顺手掏烟被门口的“禁烟”牌子吓得一缩手。
沈听澜收好材料,从座位上起身。
她刚走到门口,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听澜。”
她回头。
郑铭正站在走廊另一端,手里还拿着刚才那叠简报,冲她招了招手:“有空说两句吗?”
·
九楼走廊的窗外能看到一条细细的天边,被楼缝切成一条灰白。
郑铭站在窗边,把文件夹夹在腋下,笑着朝她示意:“站一会儿,楼道里好歹比会议室凉快点。”
“你刚从边城回来,肩怎么样?”他看了一眼她左肩上的固定带,“听说你这次又摔了一回。”
“皮肉伤。”沈听澜说,“还能用。”
“你爸那时候也是这么说。”郑铭叹气,“每次回来都是一句‘还好’。”
“后来有一次我看他换衣服,背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
“我说他,他还说我是婆婆嘴碎。”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点真心的惋惜:“你这脾气,倒真随他。”
“这次暗河案,”他说,“厅里很重视。”
“你年轻,有冲劲,这是好事。”
“就是——”他顿了一下,“有时候,别太当成你一个人的仗打。”
“我打不过来。”沈听澜说,“人不够。”
“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铭笑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十年前那笔账。”
“你爸那案子,我当年也在刑侦系统里,多少知道一点。”
“那时候情况下,你爸能扛到最后一刻,已经不容易。”
“后来有些案子,确实是‘移交有关部门’了。”他抬头看着窗外,“我们下面人,也只能看着签字。”
“谁签?”沈听澜问。
“那时候厅里姓郑的,”他笑了一下,“不止我一个。”
“有些东西,到现在回头看,可能确实有疏漏。”
“但你现在查的,”他收回视线看向她,“叫暗河,不叫影子。”
“把两件事掺在一起,对你,对案子,都不一定是好事。”
“我没打算混在一起。”沈听澜说。
“我只是知道——极乐这批东西,从那时候就有人想做。”
“现在做成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郑铭点点头,“所以我才想多说一句。”
“刑侦这边,会帮你把十年前的那堆资料重新梳一梳,该找的‘有关部门’我们也会配合。”
“但暗河这条线,牵到哪儿,在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放——”
“你不能只看仇。”
“你还得看你的队。”
“你手下那几个小孩,”他笑,“一个个眼睛都亮着,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不一定能像你这么硬。”
沈听澜指尖在文件夹边缘轻轻敲了一下:“你这话,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案子?”
“都有。”他坦然,“我总不能看着你重蹈你爸的路。”
“你爸那条路,”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一张老照片——那是几年前某次表彰大会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沈钧站在队伍边缘,笑得有点腼腆,“走得太急,太直。”
“有些弯路,”他顿了顿,“未必是坏事。”
“你是建议我学会绕路?”沈听澜问。
“是建议你学会看路。”
郑铭微笑,“直直地往上走,有时候墙就撞在你脸上。”
“你爸那种人,是撞墙撞习惯了。”
“你可以选择不完全学他。”
“这是人生辅导?”她问。
“老同志给年轻人的唠叨。”他耸耸肩,“当不得真经。”
“你要是真觉得我多嘴,就当我在这儿怀旧。”
“怀旧完,”他拍了拍她的手腕,“你还是照样去干你该干的。”
“只要记得——”他最后补了一句,“不管查谁,查到哪儿,都别先把话说死。”
“案子自己会说话,”沈听澜说,“我知道这句。”
“嗯。”
郑铭笑了一下,退开一步:“那我就不拦你了。”
“边城那边辛苦了,回去歇几天。”
“歇不了几天。”她说,“三天后下去。”
“年轻真好。”他摇头,“我现在一想到翻山路,就腰疼。”
说完,他拿着自己的那叠简报,往另一侧走廊去了。
沈听澜站在窗边,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那片灰天。
刚才那番话里,有些句子听上去真像老领导关心晚辈——比如“别太往上撞”“注意队伍安全”;也有些句子,像是在替过去那些“移交有关部门”的纸张辩解。
她不知道这里面哪一句是真心,哪一句是习惯。
但她知道一件事——
不管是谁签过那几个“终止侦查”的字,
现在,轮到她,重新把卷宗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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