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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消息很快传到杨宁的耳朵里,傅荣宇也去警察局了。
这段时间傅荣宇甚至很配合她搬去了客房,她不再追问那天的相关细节,其实她相信他不会做任何于他们婚姻而言出格的事情,只是过了那个时间点,那句“相信”就算再说出口已经和她的信任一样毫无可信度。
天气转凉,已经快到年关。温度一下降,消化道出血的病人越来越多,心梗的病人也越来越多,不刻意去制造机会其实两个人在医院里碰不到,家里也很难碰上面。
在国家宣布解除疫情防控的这天,傅荣宇被带去了警察局。
杨宁中午坐在办公室里听到周围的人谈论,这件事在医院很大却比不上疫情这件大事,傅荣宇占了一些便宜,在国家大事里他只被很少人谈论到。她彻头彻尾的发现傅荣宇似乎只占有了她生活的一小部分,她听见柳安在感叹终于结束了需要每天扫码的日子,顺便回忆这三年参加的抗疫活动,隔壁的规培生附和道开春就能去港澳玩了吧。
杨宁在这时才想起傅荣宇和遥远的澳门,已经过去很久了。
和澳门连在一起的是她那时已经意识到的心动,相隔的时间实在太久,脑海中虽然没有橡皮擦,字迹却也会随着时间变淡。她只记得闷热的太阳和突如其来的雨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扯过她衣领的手。明明一天都不到,值得装载着回忆这么多年吗?
王亦然时常发微信问她是否还来中医科治疗,并不主动谈及傅荣宇,她也礼貌地回复自己的手好多了。
然而今天王亦然却一反常态,微信界面出现了三行以上的消息:杨医生,你应该和我一样相信傅荣宇不会和李青那样犯这种错,我托人问了,他没有什么原则问题,今天应该会出来。他很难做,李青其实是个很好的领导。
杨宁想笑,人原来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她见过李青的妻子陈茹,在他被传言带走后的几天,陈茹跑到行政楼的院长办公室大闹了一通,大家都没想到一个院长的妻子竟然能如此撒泼。这事的传播速度甚至比李青被警察带走还要快,很显然比起贪污受贿,人们对一个家庭撕破脸面的传闻更有兴趣。
她又不可收拾地想到她和傅荣宇结婚时他父母的态度,她第一次理解他的父母,在他们面前她其实和李青的妻子并没有两样。
王亦然却说李青是个好领导。
心血管科这几年发展的势头很猛,离不开领导人的魄力。已经有许多人传言李青既然做起了院长就会马上离开临床岗位,科主任的位置正是空缺的时候。傅荣宇才来不过一年,李青欣赏他的工作能力,主任的位置交给他不过时间问题,他已经几乎站稳了半个脚跟。她想这也是傅荣宇这样的人甘愿来到这里的一部分原因。
傅荣宇是被突然带走的,他没开车。
下班后杨宁还是选择开车来到警察局接傅荣宇,她的车已经保养好了一段日子。
她坐在车里静静等着,趁着夕阳半开着车窗能看到警察局的一角。
上一次来警察局还是爸妈去世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又傻又天真,被推着做了各种调查和询问,最终赔了钱才草草了事。父母陪伴了她短短二十几年,最后只剩下一个烂摊子,想来她的人生路从那时起就总是走错,夜深的时候也会不论前因后果地记恨起他们,为什么非要走国道?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出门?
她想一定是妈妈半夜非要吃某家店的烧烤,爸爸拗不过她才带她出门,深夜走进国道却没走出国道,至少他们连死都是一起的,是相爱的。但她连开口问的机会都消失了,常年以往以这些理由安慰自己,至少不会过得太辛苦。
眼前又浮现后来频繁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傅荣宇。在结婚后又消失的两年,他逃一样去了西藏,他根本不需要依靠医疗援助提升自己,但他履行了承诺,不必在意婚姻二字,给彼此思考的时间。留下一张卡离开了生养他的广东和成长的北京,孤身一人前往西藏。
然而这些事给她几年也想不明白,否则她不会在傅荣宇回到北京后就再次抛下一切跑去北京。她没办法否认傅荣宇在她心里占有着一席位置,只是那个位置有多大她尚不清楚。在她几乎要面对自己的心的时候,傅荣宇又去了美国,他铁了心履行那天火车站里的承诺,她似乎永远有在这段关系中叫停的机会,可还是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
杨宁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杂乱,就在广州的晚霞升起时,她看见傅荣宇走了出来,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她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神。
杨宁回过头才看见他身边的另一个女性。
张璋和傅荣宇是同时间被叫去警察局的。那天晚上傅荣宇把她送回了酒店,并没想到李青在哪里会做什么,自以为能安然脱身,而后来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会被扯进去。
“傅荣宇。”杨宁隔着半开的车窗叫他。
傅荣宇没想到杨宁会来接他,他不知道现下这种情况该如何从头到尾和杨宁解释,他已经没有勇气问她一句你还相信我吗。
张璋随着声音望去,那道声音有些熟悉,她从容依旧,被弄脏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一步一响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她循着声音问道:“你老婆?”
傅荣宇点点头,与她告别:“李院的事应该已经结束,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张璋笑意很淡,眼神略过他看向杨宁,眼神探究,大脑却能想起那是一道太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傅荣宇三步并两步打开副驾的门,他坦言:“我没想到你会来,很抱歉弄成这样。”
杨宁发动了车,晚霞直直的透过车窗洒在他们的脸上,她没看他,却能感觉他心情并没那么不好,“你能这么出来,说明没大事。”
广州的晚高峰太堵,到家时已经已经天色大暗,他们一路没说话,停车时杨宁才发现身边的人正闭着眼睛小憩。
她想把他叫起来,回家洗个澡再睡吧,以前听过老人们说从这样的地方出来是需要洗去一身尘土的。
傅荣宇的手却按在她握在方向盘的手上,耳语般说了句:“让我休息会。”
杨宁把手放在一侧,傅荣宇按在她手背的手却没松开,他没有牵起她的手,只是静静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不算冷的冬天里他的手仍然温暖干燥,他们很少像情侣或是夫妻那样牵手、亲吻,绝大多数亲吻存在于固定的空间,比如床上。大多数时候,杨宁觉得即使只做床伴也很好,大家都是解决生理需求,谁比谁高贵?但今天她不是这样想。
牵手这种简单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她搜刮了记忆中只能找到火车站中不算求婚的求婚,他圈住她的无名指。
她在有些许顶光的地下停车库中静静地看向傅荣宇,他的眉眼仍与从前一样英俊,又比那时多了很多很多的疲倦。
所以长大就是逼着自己做所有不喜欢的事吗?
从前她的妈妈总会在她跑去傅荣宇家做完作业的时候打趣她:“你这么喜欢荣宇哥哥,以后就嫁给他嘛。”
她那时怎么回答的?她说:“我不要,荣宇哥哥不喜欢草莓。”她不知道在那之前傅荣宇吃了一大袋草莓导致第二天上吐下泻后发誓再也不吃这种水果。可背过身去,却悄悄红了脸。
杨宁想,傅荣宇应该真的很累了,只是休息一会眉头竟然一直紧蹙着,李青不在科室的这段时间他必须担起责任,而这段时间他被牵连,恐怕堆积的事情只会更多。
她用手指抚摸他的眉心,刚刚触碰到,傅荣宇醒了。
他的眼神是大梦初醒般的茫然,嗓音却很清醒:“走吧,回家了。”
杨宁将手指抽回,跟着他进电梯。
晚上傅荣宇一反常态地把被褥搬了回来,趁着夜色从杨宁的背后拥抱她。
“这几天很想你。”傅荣宇的声音从她的脊背传来,气息喷过她的脊柱痒痒的,他又开口解释:“和我一起出来的是我大学的学姐,她来这里出差,和我们科室有交集,那天晚上我送了她回家,所以被牵扯进去,但我什么都没做。”
傅荣宇觉得自己其实大可不必解释这些,他始终介意杨宁那句没说出口的相信,他已经不奢望爱与在意,但至少杨宁应该分给他一点信任。他的一颗心有失望有生气,对自己也对杨宁,这些统统在看到她来接他的时候消失了。他反思那天他或许不应该同意张璋坐上副驾驶,是他的忍让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杨宁什么都不知道。再者,他实在贪恋这个拥抱,不过离开几天,他已经很想她。
杨宁转过身去,回身拥抱他。傅荣宇顺势把头埋在她的颈侧锁骨,他们的姿势很亲密,心却并不。
她想傅荣宇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拥抱,一个就够了,她说:“嗯,我知道,但是你学姐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傅荣宇思考了一会,说:“你们应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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