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明

　　“喂，温霁，晚上七点我和荔荔要在诗诗的酒吧办party，我们邀请你来。”
　　“我会去的。”
　　傍晚时分，芸水华庭25楼的两扇门，几乎在同一刻打开。
　　王舒黛很有分寸，她没有让温霁带着褚明绪，而是通过邀约郑琛深，邀请了褚明绪。
　　两人默契的步入电梯。
　　电梯下行，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嗡鸣。
　　“你也去？”
　　温霁看着跳动的数字，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完整的地点无需说出口，他已经答她。
　　“对，我也去。”
　　车子停在酒吧附近，温霁先下了车，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裸露的小腿。
　　褚明绪去找停车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家熟悉的club。
　　王舒黛没有邀请很多人，来的都是最熟悉的从小玩到大的几十个朋友。
　　这个party算是将她们的恋爱正式介绍给朋友。
　　郑琛深一看到温霁就端着酒杯晃了过来。
　　他问的大胆，问的直接。也刚好能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朋友听清。
　　“褚明绪呢？”
　　他经过一下午对褚明绪的细节盘问，已经将两人绑为一体。
　　温霁从不主动，一旦主动，那意义就非同一般。
　　他不明白，褚明绪还在犹豫踌躇什么，温霁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孙诗诗过来打圆场，揽着温霁带走了。
　　“黛黛在等你。”
　　她带着温霁走向角落的沙发区。
　　王舒黛和荔荔正并肩坐着，笑着与人碰杯。王舒黛看到温霁，亲自端起一杯早已准备好的酒递给她。
　　“温霁，谢谢。”
　　这是温霁第一次见剪了利落短发的王舒黛和荔荔坐在一起。两人肩膀挨得很近，荔荔几乎是半依偎在王舒黛肩头，那是最亲密的情侣才有的距离。
　　温霁接过顺势坐下。
　　“我又没做什么，你们想好要怎么办吗？”
　　黛黛笑的洒脱，她自然的揽住了荔荔的腰，荔荔也甜蜜的靠过去。
　　“我们打算圣诞节去美国领证，然后度蜜月。”
　　她竟然说的如此稀松平常，如此轻松愉快。
　　“你家里没有意见？”
　　王舒黛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理所当然的底气。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妈我爸只想让我找到真爱，他们知道我喜欢荔荔后还双手赞成。”
　　怎么会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
　　温霁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握着酒杯的手触摸到了杯壁的玻璃纹路。
　　她心底莫名泛起层层叠叠复杂又酸涩的洪流。
　　黛黛的父母很爱她，爱到她做的一切都会支持她。反观荔荔则是一例反面例子。
　　原来，充满包容与支持的的家庭真的存在。
　　原来，在爱里滋养长大的小孩可以如此勇敢，如此坦荡。
　　黛黛和荔荔因为有爱所以勇敢，而她因为无爱亦无欲所以显得无所畏惧。
　　黛黛看着荔荔，眼中充满了爱意与依赖，这对情侣旁若无人的吻着。
　　除是因为黛黛与家人之间的亲情更是因为他们之间浓烈直白的爱情，温霁的头皮瞬间又带起一阵刺激性的麻意。
　　有人很爱你，而刚好那个人也很爱你。
　　她对这种过于外露，过于亲密的场景，总有种本能避开的冲动。
　　她侧过眼不再看。
　　心底涌起的阵痛，又涩又恶心。
　　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羡慕别人，继而是有些嫉妒，随之而来的又是生理性的厌恶。
　　她借着酒水压下去反胃的恶心。
　　孙诗诗和荔荔接连过来与她说话，她只是点头或简短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谁会爱她呢？

　　沙发区的另一侧，灯光更暗些。
　　“我就知道你会跟她一块来。”
　　郑琛深调侃道。
　　他期待了一下午的八卦男主角终于再次登场。
　　“一会儿你俩再一起回去？”
　　这问题很明知故问，郑琛深咧着嘴期待的看着他。
　　他反应淡淡，只点了点头。
　　郑琛深凑近些。
　　“你把心放肚子里，我看得出来，温霁对你绝对有意思。你也得主动点啊！”
　　褚明绪看向他，眼神里竟有一丝真实的困惑。
　　“怎么主动？”
　　郑琛深不可理喻的看着他。
　　“你别逗我！你都追了那么多年？追人你不会啊？”
　　褚明绪沉默了片刻，认真思索了一番。
　　“我没有追过她。”
　　不熟悉的字滑出口，他说的有些涩然。
　　郑琛深无语的笑着，“是，你是没追过她，你只是单方面地等，等着她来发现你，等着她来走向你。你等了14年，你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接下来这点时间。行，你继续等吧！”
　　褚明绪的脸上掠过了难得一见的为难，开口道。
　　“琛深，我应该怎么追？”
　　郑琛深来了精神。
　　“送花会吧！送礼物会吧！请吃饭会吧！约会会吧！关键是要主动！别老是让温霁主动，明白吗？”
　　褚明绪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远处温霁的身上。
　　她坐在那里，侧影安静，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灯光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让他看不真切她此刻的神情。
　　她看着有些郁闷，但又好像是错觉。
　　“看什么？你过去啊？”
　　郑琛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褚明绪眼底的光更深地陷了进去，又沉进了他的固有的模式里，那是骨子里的胆怯懦弱。
　　他缓缓摇了摇头。
　　“她叫我，我会过去。”
　　郑琛深说的那些方法，或许对大多数人有用的。但温霁，她不需要那些。
　　她需要的是平静的，甚至有些无聊的东西——长久的陪伴。
　　褚明绪和温霁，从某种程度上，是同类。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们内心那片相似的荒原。
　　郑琛深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又颇为踌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你有你自己的节奏。兄弟我祝你成功。”

　　不知在何时，孙诗诗带起头抽起了烟，缭绕的白色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弥漫开来，混合着酒气，让空气变得滞重干涩。
　　温霁觉得她更难受了，有心理也有生理，她头晕目眩的起身。
　　“我先走了，你们玩吧。”
　　孙诗诗在烟雾那头喊，声音有些飘。
　　“再喝几杯啊！”
　　烟雾缭绕，人脸在她眼前摇摆，club里的灯很暗，她勉强听出来是孙诗诗在说话。
　　“你们继续玩吧。”
　　她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门口走去。
　　昨天夜里下了场秋雨，温度就降下去了，但只要不是冬天，温霁穿的都略显单薄。
　　今晚她穿的是一套修身的黑色丝绒套裙，剪裁利落，低腰设计的外套上，一颗精致的纽扣掐出纤细的腰线。脚上一双同色系的芭蕾风平底鞋，此刻走起路来，却觉得比高跟鞋更不稳当。
　　她前脚起身，褚明绪后脚就跟上了。
　　“喂，明绪，你送送我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郑琛深一喝酒就会耍酒疯，褚明绪无情的扯掉他的手，跟着温霁出了门。
　　酒吧厚重的隔音门很沉，她挤着身子要推开酒吧的门，一只骨节分明手从后面撑过来。
　　清凉的夜风瞬间涌入。温霁下意识地回头，视线有些模糊，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
　　她眨了眨眼，努力对焦，终于看清了褚明绪的脸。
　　破碎零星的画面涌入脑海，他是那个人，他们的第一面不是在这里。
　　“温霁，我送你。”
　　低沉的男声在秋风里格外的透。
　　女孩迟钝的目光短浅的又落到他眼中。
　　她醉了。
　　“好。”
　　她应了声，又软又模糊。
　　她无意识的靠住了他的身子，男人一只手将她虚软的身子半拢入怀。
　　“慢点走。”
　　他有意软了调子。
　　男人的手臂微微收紧，支撑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平稳地朝着停车位的方向走去。
　　夜色中，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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