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意消散

作者:茹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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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


      “那么,你现在的感受如何呢?”

      林克楠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言简意赅:“还是焦躁。”

      心理医生顺着接话:“按你所说的,她对你的态度明显有松动,不像三年多前你们分手时的样子,也没有了一年多前你重新找她时的疏离,但是你还是只感觉焦躁对吗?”

      林克楠心中烦闷愈加,她是个自我为中心的人,忍不住将其怪罪到心理医生身上:对方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劝她要脱离这种过度依恋的病态关系,但是她来这里就是想要拥有重新回到两个人关系里的资格,要脱离这段关系她根本没有必要来看心理医生。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距离樊段可妈妈车祸已经过去了半年多,距离樊段可答应保持平衡更是过去了一年多,她们“保持平衡”的状态甚至比分手的时间还要更长了,但林克楠依旧只能保持着一个克制的姿态。

      林克楠知道自己活该,她无所谓。她愿意被一千个人唾弃,被一万个人鄙视,只要来一把快刀子割断这看得到希望又得不到的钝痛折磨就好。

      “我觉得自己像脖子上被吊了肉的狗,只能闻,不让吃,连叫一声都被禁止。我不知道这什么时候会结束,我只想快点结束。”林克楠盯着心理医生,眼神中带着隐忍的恳求,“可可说我要改变,我改了。可可说需要空间,我给了。可可觉得我应该看心理医生,我看了。我什么时候才会好?我什么时候才能被可可接受?”

      “听起来,你感觉自己的付出和忍耐,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这让你非常失望和愤怒。”心理医生并没有被林克楠的情绪带离节奏,只微微前倾了身体,眼神温和,“林小姐,我不是灵媒,也不是樊段可的代言人,我只是来帮助你调整自己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你想要的准确答案。”

      林克楠眼底的恳求褪去,换上了一种平淡的了然和失望,不再说话。

      心理医生换了个话头:“你说你很听话,完全遵照樊小姐的吩咐,但是你心里的确赞同樊小姐的建议吗?”

      “当然。”林克楠几乎是在抢答,身体也坐直了,然后缓慢地眨眼,又靠回了沙发上,“我知道她是对的,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回到她身边。”

      心理医生温和地追问:“所以,你的知道和赞同,更像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必要策略,而非真正内化了的认知,对吗?你只是在执行你认为正确的步骤,就像完成了一套复杂的通关密码后,期待着门会自动打开。”

      林克楠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默认了。

      医生看着她,眼神里不带任何评判:“那么,林小姐,这套密码你输入了这么久,门却依旧没有开,有没有可能,问题不在于密码本身是否正确,而在于……你或许需要换一种方式,比如,去敲门,看看门里有没有人给你开门?”

      林克楠抬起眼,没有说话。

      心理医生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笑:“这是今天的作业了。你可以回去好好思考。你想要的答案不能由别人给你,只有你自己可以回答出来。”

      林克楠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想清楚没有,离开了咨询室。

      落地窗外,白日正缓慢地沉入尾声,天际线处的云彩开始染上橘粉。街道上的车流逐渐密集,鸣笛声此起彼伏,宣告着黄昏的临近。

      樊段可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磨磨蹭蹭等下班,一边头痛自己的事情——她的主管被调到分公司了,而领导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似乎打算把她升为主管。

      好吧,也不算抽风。她本来就是高级经理,又和主管同期来的,工作能力也不算差,不管按什么排也是排到她当主管。樊段可理智上知道,但是情感上不想面对。

      不是说樊段可不想加薪,但是她的咸鱼性格已经完全满足于目前的工作量和工资,再给她加工作量,哪怕说是要加工资,她也并不怎么情愿。

      有时候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和林克楠复合吧,前女友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哈哈,怎么可能。

      樊段可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电脑,继续交接部门主管的工作,研究起了该死的预算报表。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克楠的消息。

      意外的,居然是一个视频。

      画面里是某个舞台,灯光璀璨。林克楠在台上,握着麦克风,正在唱一首节奏感很强的英文歌。拍摄者的位置有些远,但镜头一直稳稳地对着舞台中心。

      视频里的林克楠,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她的眼神专注,嘴角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笑意。歌声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来会有些扭曲,但还是能明显听出她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自信。

      退出视频,林克楠还发了句话:“最近在准备个活动,要唱歌,好听吗?”

      樊段可怔了怔,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回应。鬼使神差地,她又点开了那个视频,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镜头中心的那个人。林克楠微仰着头,灯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握着麦克风的手指随着节奏轻轻点着,一种近乎嚣张的自信从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流淌出来。

      这是她最初认识的林克楠,是那个轻易就能吸引所有目光,连骄傲都显得理所当然的林克楠。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那场钝刀子磨肉的分别,没有似乎面目全非的疏离冷淡,也没有卑微又病态的小心翼翼。

      樊段可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有点闷,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真糟糕呀,即使经历过那一切,即使自以为完全脱敏,即使似乎成为了二人关系中的主导者,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林克楠的心动。

      狂风暴雨般的情绪反复冲刷着樊段可的心脏,熟悉又没有止境,像是折磨又像是喜悦,浪花化作泡沫消散,现实里的时间只过了几秒。周围是熟悉的空调声和打字声,樊段可的心好端端地在胸膛稳定跳动。

      “还可以,比我唱得好听。”樊段可平静地回复。

      “工作室的人晚上要去酒吧玩,你去吗?”林克楠秒回。

      酒吧是个有些暧昧的场合。但你要说林克楠打破了那个关于平衡的约定,似乎却也没有,她和之前一样进行普通地进行邀约,只不过地点对于樊段可来说陌生又神秘而已。

      林克楠一直回避着之前,回避着杏杏的去世,回避着她在分手后报复般的放纵。而酒吧,则是那段放纵中的主要场景。

      朋友、前任和暧昧对象的分界线在时间的消磨下愈发模糊,让樊段可摸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场邀约。也许是工作让她想要逃避,也许是那段视频勾起了她本来藏得很好的旧情绪,樊段可手比脑子快,同意了。

      啊啊啊撤回很奇怪,直接改主意也很奇怪,就这样吧!

      樊段可趴在了桌子上,想要离开地球。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林克楠的回复。樊段可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慢吞吞地抬起头,点开屏幕。

      林克楠发来了一个酒吧的定位和名字,后面跟着一句:“大概九点开始。不急,你忙完再来。”语气平常,不过分热络,也没有任何暗示。

      樊段可关掉对话框,试图重新投入工作,却发现那些数字和表格完全进不了脑子。预算报表上的数字扭曲变形,仿佛都在张牙舞爪地嘲笑她刚才那个不过脑子的决定。

      算了,大不了待一会儿就走。

      下班时间到了,走了一批同事。过了一段时间,加班的也走光了。樊段可伸了个懒腰,看时间差不多了,打卡下班。按照导航找到了那个挂着不起眼招牌的酒吧,和樊段可想象中那种群魔乱舞的夜店不同,大概是因为工作室的人要一起来,又或者是因为约了她,这是个带着点文艺气息的清吧。

      樊段可在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扫视,很容易就看到了林克楠。林克楠坐在靠里一个半圆形的卡座里,身边围着几个相似年纪或更年轻些的人,应该是她工作室的同事。林克楠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长发随意披着,正侧头和旁边一个染着浅金色头发的女孩说话。

      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樊段可刚进门,林克楠就转头和她对视了上,然后招手和她打招呼。

      樊段可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没有来过酒吧的土包子模样,走了过去。

      “这是我……”林克楠顿了顿,“这是樊段可,叫她可可就行。”

      在场人都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似乎没有人在意林克楠断了一半又改口的话语。原本坐在林克楠旁边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樊段可腾出了林克楠身边的位置。

      也许是酒吧没有樊段可想象的吓人,也许是在场人都像林克楠一样是交际花,不太擅长社交的樊段可竟挺自然地就融入了几人的话题。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几个人陆续进入旁边那个不算大的舞池。此时播放的是一首舒缓的、带着蓝调味道的乐曲,鼓点沉沉,萨克斯慵懒地缠绕其间。大概是看只剩林克楠和樊段可二人留在卡座,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女生又回来拉两个人。

      樊段可下意识想要拒绝,谁想到居然是林克楠先出了声:“我们没事,你们去吧。”语气中居然带着丝慌乱。

      对方喝得比较醉,再加上音乐声不大不小,并没有听清楚林克楠的话,还是把两个人拉到了舞池。

      林克楠显得太紧张,樊段可反而不紧张了:“不是你要来酒吧的吗?现在怕什么?”

      林克楠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倏地抬眼看樊段可。灯光下,林克楠的耳廓似乎有点泛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只抿紧了唇。

      樊段可朝她走近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林克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但她绷紧的姿态又很快放松下来,下了某种决心般伸出一只手。

      如果不是樊段可太了解林克楠,她几乎以为对方又是在演戏,前面铺垫的一大段只为了现在。但是樊段可轻易可以识破林克楠的故意勾引,她知道现在不是,因此将手放了上去。

      “先说好,我不会跳舞。”樊段可抱住林克楠,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们靠得很近,是分开后最近的一次。林克楠可以闻到樊段可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回到了归处般的味道。她虚扶住樊段可腰侧的手指尖颤动,最终也没有做什么。

      “你很会跳舞,以前常和别人来?”樊段可问。

      那段有些不堪的日子,一直是林克楠和樊段可两个人的禁忌。樊段可只对林克楠的放手感到失望,却从没有气过她之后的胡来,毕竟两个人当时已经分手了。但理智与情感也许总不能同步,在这句话出口后,樊段可才意识到自己心里难以言喻的愤恨和酸涩,就一小块,但是存在。

      “……是的。”

      “你当时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想。”

      樊段可不信,转头看林克楠的眼睛。

      “真的,”林克楠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背景音乐淹没,“那时候脑子里是空的。音乐很吵,灯光晃眼,身边的人换来换去……”

      林克楠握着樊段可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实质的东西,“是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像个坏了的水龙头,关不上,但也流不出什么东西,只是麻木地滴着水。”

      之前由酒精和新奇感营造出的轻松消失了,氛围突然沉重又真实起来。林克楠虚扶在樊段可腰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隐隐可以透过布料下感知对方温热的体温。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专注地带着她跳舞,仿佛这简单的、重复的舞步,成了此刻唯一能锚定现实的方式。

      樊段可也没有再开口。她感受着林克楠掌心传来的、比刚才更清晰一点的力道,微微叹了口气。

      音乐切换,舞步更慢,林克楠的下巴几乎要抵在樊段可的额头上,樊段可的味道在林克楠的脑子里愈发浓郁,林克楠偷偷嗅了嗅她。

      “我能感觉到。”樊段可冷不丁地说。

      酒壮怂人胆,林克楠退开了些,却没有了往常的慌张,语气里带着些淡淡的委屈:“我想你了。”

      樊段可冷淡回复:“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

      “可我总觉得不够。我害怕我的主动会让你生气,又害怕褪去那些代表我存在的执着会让我变得无趣。”林克楠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变得无趣了,那我还值得回到你身边吗?”

      樊段可又叹了口气:“还以为你好了点,又开始满嘴疯话了。”

      林克楠又退开了点身体,和樊段可对视,眼神粘稠,带着平静的渴求。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也许是因为舞池光线的暧昧流转。樊段可看到了林克楠的攻击性,又看到了林克楠的脆弱;看到了林克楠的欲求,又看到了林克楠的隐忍。

      樊段可想起了最开始的林克楠,在一切挣扎发生前的林克楠。当时她像一只受过伤害的小兽,眼神里总是同时有着纯净和痛苦。她藏住自己自卫的本能,跌跌撞撞地摊开肚皮,试图模仿什么般乞讨樊段可的怜悯。樊段可入世不深,轻松就被勾住了魂。

      算了。樊段可想。

      反正我们醉了。

      她捏着林克楠的下巴,垫脚吻了上去。

      最初几秒,这都是一个单纯的双唇相贴。林克楠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静止了。等林克楠反应过来嘴唇上的触感是什么,她几乎快要烧起来了,火苗窜进全身的血管,在她的眼里透出过于亮的光来。

      林克楠立刻搂住樊段可,加深了这个吻。她几乎要把樊段可吃下去,又在被轻拍后背时被迫收敛。

      你试过断掉成瘾的东西并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吗?你试过挠心挠肺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当初的欲生欲死吗?你试过突然被给予了你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要的成瘾物吗?

      林克楠试过,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樊段可往后退了退,林克楠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樊段可揪住林克楠的头发往后轻扯,林克楠却更加亢奋起来。

      樊段可只能用手推开了林克楠的脸,并在对方仍试图继续时冷脸叫了她的全名。

      林克楠颤了颤,最终站直了身体。

      樊段可又叹了口气。

      “林克楠,我没有恨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和你养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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