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不是最漂亮的蝴蝶吗

　　梅知微就这样掐着王钗的脖颈，任她怎样挣扎，也没有一丝松动，淡声问:

　　“没事吧？”

　　言之站定后摇摇头，眼睛与王钗对视，她啃食魂灵的景象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包括她的惨状。

　　王钗看着她，居然冲她笑了一下，是言之没见过的温柔模样，又露出无限哀戚，过了几息，复又恢复凶狠怨毒。

　　她不想让她死。

　　言之指尖微动，一阵狂风袭来，她似乎是被吓到了，猛地转身，抱上梅知微，手臂环在梅知微脖子上。
　　梅知微身子一僵，扼住王钗脖子的手微松，王钗得了喘息，身子缩小，拿了俸灵牌，往山林逃去。

　　“休走。”梅知微大喝一声，想动，言之搂着她那双手却收紧，只能眼睁睁看王钗越逃越远。

　　梅知微轻叹，打商量道:

　　“言之，你先放开我。”

　　言之从她怀中抬眼，一双桃花眼湿漉漉，很是无辜，额前发丝微乱，声音细软:“知微，我害怕。”

　　害怕吗？环顾一圈，这地方的确阴森，她不过一只百年小妖，害怕也正常。她轻拍言之的脊背安慰，“不怕，鬼已经跑了。”

　　言之这才小心去看，已经没了王钗的踪迹，心底默默松了口气，松开了梅知微。

　　王钗，王钗，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梅知微见她松开，才道:“我得去将她抓回来。”

　　言之闻言伸手扯梅知微衣角。

　　梅知微看她:“怎么？”

　　小蝴蝶眼睫轻颤，良久才说:“我好冷。”

　　“……”

　　梅知微伸手，手上出现一件粉蓝色斗篷，将它披在言之身上，替她拢好，系好。

　　“这样就不冷了。”

　　可言之依旧不松手，紧紧攥着，不让她走，“你能陪我吗？”

　　梅知微这下再搞不懂她的意图，她就该回去看脑子了，分明是在拖延，不让她去找那女鬼。

　　她问:“为什么要拦着我？”

　　言之认真道:“她很可怜。”
　　很固执的攥着梅知微，不肯松开一丝，低着头，看不出什么神情。
　　王钗已经很苦了，变成这样是迫不得已。

　　梅知微不认可，不认可:“可怜也不能枉顾生灵。”

　　她抚上言之的头顶，轻拍两下，又道:“你好好看看，脚下这些尸骨，他们哪个不可怜。”

　　言之疑问:“难道这些尸骨都是……”
　　她这才意识到，这些尸骨显然不是王家村的村民，村民没那么多，王家村也不在娘娘山周边。

　　那王钗为什么在这里，这些尸骨又从何而来？耳边这些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

　　梅知微为她解开疑虑:“这些尸骨身上没有罪孽，有的甚至还沾了功德，却被困在这，不得投胎，待那厉鬼修炼功成，他们只能沦为厉鬼的补品。”

　　所以王钗必须收了，不然必定为祸一方。

　　言之嘴唇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好像闯祸了。
　　可王钗仇已经报了，难道不应该收手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这遍地尸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她杀了多久。

　　百年?

　　不。

　　这山这样隐蔽，百年可能都不会有几个人来，要么误入，要么和她一样被引过来。

　　至少用了上千年。

　　既然已经千年有余，王钗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还在杀戮?

　　梅知微看她自责，也没说重话，事情不怪她，她不知道言之在鬼域中看到了什么，“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简单。”

　　两人，脚下的地开始虚幻，言之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要晕过去时，梅知微手牢牢制住她的肩，眩晕感消失。

　　是王钗。
　　她又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回来。

　　手里提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丢到尸骨中间，梅知微猛地一挣，将衣角从言之手中解救出来，又与王钗缠斗在一起。

　　灵藤势如破竹，一鞭一鞭袭去，藤上附着恐怖法力，挥一下，带起的风卷散尸骨。
　　很奇怪，回来的王钗实力倍增，原本得心应手的梅知微也显得吃力。

　　“哎呀，轻点啊，我的身体！”
　　“啊啊啊，我的头掉了。”
　　“能不能小心点，我的腿不见了。”
　　“……”

　　言之看着担忧不已，还是出声安慰他们:“各位前辈，没事，待会给你们拼好。”

　　“说话算话啊。”
　　“老头我，最信你了。”

　　言之趁着她俩对打，悄摸过去，探了探邹安成的鼻息，还有气，将他拖走，让他远离战场。
　　又悄摸回去，毕竟也是修炼多年的妖精，她自然能看出王钗身上的异常。

　　“乾坤，去。”瞅准时机，手镯脱手，砸在王钗头上。

　　梅知微立即操控灵藤捆去，将王钗再次制住，方才收了手。
　　灵藤汇聚天地灵气，最是纯净，捆在厉鬼身上，会有灼烧感。

　　王钗奋力挣扎，七窍流血，声声泣血:“我要杀了你们——”

　　梅知微声音平静，完全没被干扰:“自作孽，不可活，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王钗却更为震怒:

　　“为什么要阻挠我，我不过是想报仇，你是仙人为何不辨是非？我不过是想替我爹娘报仇，替我报仇，替姐妹们报仇，我何错之有，我要如何悔改？”

　　言之心中震惊，被她鬼不鬼的模样吓到。
　　她快步上前两步，怒不可遏:“你要报仇，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的人？”

　　王钗这才看她，歪头:“他们都是害我的人，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她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下一瞬，言之一巴掌打在王钗脸上，发出脆响，她被打得偏过头去，“你个疯子，王家村早在千年前就被你灭了，你现在杀的都是无辜的人。”

　　王钗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忘了去反驳她，只眼神凶恶。

　　不可能。

　　见她不信，言之一巴掌又呼了上去，“别再执迷不悟了，王钗。”

　　原先以为王钗是怨天怨地，恨世道不公，恨苦难沾身，现在一看，全然不是。

　　听到这句胡，王钗眼神变得懵懂起来，宛若孩童一般，头歪歪的，眼前似乎蒙上了块布，她看不清，口中喃喃:

　　“王钗……”

　　是谁。

　　王钗痛苦，倒地蜷缩，绕是灵藤也被她逼得松了，她痛苦抬手，抱住头，嫁衣被灵藤灼烧，往外冒黑烟。

　　脑内场景依旧，挥之不去。

　　可为什么，那小妖会说王家村的人，都死了呢？

　　她想不通。

　　梅知微轻皱眉头，听言之这话，嫁衣女鬼似乎少了一段记忆，心神一动，从怀中取出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夹在两指之间，扔进王钗口中。

　　这是闲暇之余向药童讨的丹药，据说有提神之效，应该能解神志不清。

　　果然，丹药入口，王钗眼神清明了许多，记忆全部涌来，钻入灵魂的痛，脑袋疼得满地打滚，身上直冒黑烟。

　　言之看不下去，她能看见王钗消逝的鬼气，再不帮她，会彻底灰飞烟灭。
　　脚刚踏出去一步，便被梅知微扯了回来，她回头，担忧之色言于表，略带责备:“她快死了……”

　　梅知微气定神闲:“没事，有我在。”

　　王钗痛苦嘶喊一声，弓着腰，俸灵牌被迫从体内出来，浮至半空。
　　梅知微收了灵藤。

　　不知道是不是言之的错觉，恢复神智后的王钗，就像在山洞中刚清醒过来那般痛苦。

　　都想起来了，她是带着姐妹们去投胎的，途径娘娘山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过去，再有意识后，记忆回到那晚。

　　时不时就有王家村的人进来，为了报仇，她只能向俸灵牌索取力量，谁知死的都是无辜的人。

　　抬眼，堆砌如山的尸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她杀了多少人，埋头低低唔咽。

　　厉鬼泣，本该小鬼四散，原先的与她一同的小鬼却飞速赶回来，将她围在中间。

　　言之认出来了，这些鬼就是在山洞中见到的那群。
　　原来她们一直跟着王钗，眨眼间，眼前那张青面鬼脸，幻境随之而来。

　　王钗低声呢喃:“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无尽的自责，懊悔，将她理智一点点侵蚀。
　　她得赎罪，身上鬼气凝聚。
　　言之冲破幻境，一眼看出她的意图，镯子再次砸中王钗的头，打断施法，梅知微也唤出普通藤木，捆住她。

　　言之怒吼出声:“为什么！”
　　她想自爆。

　　王钗全是死寂，“是我的错，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不得安息，让他们困在这，回不了家，投不了胎。”

　　言之用力咬牙，似乎要把牙咬碎才甘休，她生气王钗的愚笨，将罪责全怪在自己身上，怒她的软弱。

　　在青面鬼幻境中，她得知了王钗如何被困，如何被骗，那些记忆日日啃食她的理智，循环往复。

　　她这才明白，王钗用她仅存的理智，将她拉进鬼域，是在向她求救，包括在山洞中那一眼。

　　她几乎是一字一蹦:“你固然有错，可不想着找补，送他们回家，送他们投胎去，反而一味逃避，想魂飞魄散，让他们留在这，继续受苦！”

　　话毕，心脏处似有一团火般，用力指向半空中漂浮着的俸灵牌:“都是你，

　　——是你，是你让她留在可怕的昨天，让她陷入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欺骗她，控制她，让她丧失理智，杀了那么多人，让她日日痛苦忏悔，是你逼她入地狱，你最该死！”

　　这番话，无疑重重落在王钗心中，她看着言之，有些茫然。

　　乾坤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变得躁乱，嗡鸣，梅知微唤出的藤木害怕缩回去，众鬼伏地。

　　梅知微身边自动形成结界，将她牢牢护住，她眉头轻皱，看向力量来源，这力量足以让天地变色，这镯子，不简单。
　　早知不是凡物，没想蕴含如此力量，这样强悍的武器，竟甘之如饴认言之为主，还是一只修为弱小的蝴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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