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序兰亭

　　要说年见君见到宿兰亭时的心情，其实差不多可以假设是秦再序的妈妈见到宿兰亭时的心情一样。长相上佳，说话得体，家境还好，工作也是光鲜体面的。这不就是妥妥的相亲对象标本嘛！
　　可秦再序感受不出来这样的意思。
　　常年独来独往的她，除了年见君之外，已经疏淡了大多数的人际关系。宿兰亭委婉的情愫，秦再序更是捕捉不到。
　　晚饭是宿兰亭做的，做之前还特地问了问两人的口味。
　　好在，这位海鲜大厨遇见了两位喜好海鲜的人。
　　“抱歉，雨太大了，我就没让阿姨过来。我平时不怎么做饭，你们将就尝尝。”
　　年见君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品鉴。
　　“做得不错啊！你哪里人？海鲜做得挺有水平的。”
　　“福亭人。”
　　“海厦的？”
　　“是。”
　　“福亭人好啊，讲话都是温温柔柔的，不急也不慢。”
　　年见君去过几回福亭，对福亭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开始接待她的那个小妹妹身上，哪怕是和制片硬刚，都是温柔的语气，制片却被她杠得没法。年见君喜欢这股脾气，这姑娘现在也就一直跟着年见君的团队。
　　“大概是口音的问题吧。”宿兰亭不好意思地坐下吃饭。
　　“你和再序是怎么认识的？”年见君的话题突转，宿兰亭嘴里的一口饭慌忙咽下。
　　坐在一边安静吃饭的秦再序慢慢开口：“我去皖庆的时候，刚好住在同一个民宿。”
　　“你就是那个建筑师啊？”
　　年见君的反应像是秦再序很早之前就同她说过他们两之间的事情。
　　“我是。”
　　“哎呀，谢谢你啊！真是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建筑师，可得好好谢谢你了。”年见君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要握手。
　　“我……我？”
　　宿兰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年见君的手伸过来不能落空，于是回握住了她的指尖。
　　“再序之前在皖庆受伤，多谢你愿意把民宿让出一间给她。谢谢你啊！太匆忙了，没给你准备点感谢的东西。”
　　原来是那个房间。
　　秦再序从皖庆回到栾京以后，一直和年见君待在一起，也就被她问出来了在皖庆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年见君记得这个给秦再序分出一间房间的人，却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原来他们两个人的缘分从这里就开始了。
　　“等这场雨停了，我请你吃顿饭，聊表谢意。”年见君熟练地组织着饭局。
　　“不必不必，我也没有做什么事，这都小事。”
　　说起来这件事，其实宿兰亭倒是感激覃戒没有和他住在一起，才让他有这个机会见到秦再序。
　　“你答应吧，她是个地道的吃货，栾京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不会错过。”秦再序夹了一只虾，正打算剥虾。
　　宿兰亭想上手，但他担心秦再序会觉得他此举过于莫名其妙，于是忍住自己的动作，回答秦再序。
　　“那好的，谢谢。”
　　年见君在两人对面笑起来，看来这先生是还没有找到怎么追秦再序的方法，看这样宿兰亭大概已经在秦再序身上有了很多次的受挫了，如今看来还依然寻不得其法。秦再序这几年身边除了她和费谟拉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了，自从她发现费谟拉的心思之后，也是有意无意地与费谟拉保持距离，至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三个人的群聊显得格外安静。如今宿兰亭的出现倒是让她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至少这个标准是有的，而且宿兰亭看上去似乎对秦再序一直是非常有礼貌的交往距离。年见君想试试对这段感情推波助澜。
　　晚饭过后，暴雨不断，听说怀柔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三个人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有些担心。
　　“不许去。”年见君已看秦再序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秦再序大一的时候就加入了栾京大学的红十字协会，如今一直在协会里面。怀柔暴雨致城内积涝，红十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在群里面征集志愿者，秦再序定是动了这个心思。
　　“明天去。”
　　“秦再序，我说话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年见君上了火。
　　“没事的，现在救援手段这么先进，我就是去帮帮忙，打打杂。”
　　“不许去！”
　　两个人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宿兰亭赶紧出来打圆场。
　　“什么事？是你们明天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能帮得上忙吗？”
　　宿兰亭一出声，刚才还有点火气的年见君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明天非要去参加红十字组织的抢险救灾，太危险了，我不同意她去，可是我拦不住她。”
　　但愿宿兰亭的脑子好使，听得出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我陪她去。”
　　目的达成，年见君自然也就同意秦再序去了。
　　“那你们注意安全，千万别逞能。”
　　秦再序不知道年见君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是因为什么，但是她同意了自己明天的事情，这就很好，只是？宿兰亭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你之前参加过这些志愿活动吗？”秦再序还是打算问问宿兰亭。
　　“没有，不过应该不难吧。”
　　“要不，你明天还是先别去了，我怕你有危险。”宿兰亭这句话一看就是没有任何的经验可言，要是宿兰亭去了，说不定自己还要救他。
　　“我……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我可以的！”
　　年见君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宿兰亭已经为自己争取上了。看来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不是太蠢。
　　“那你可以？”
　　“我可以。”
　　次日一早，秦再序就和宿兰亭出发了。宿兰亭昨晚就托了自己在栾京的朋友送了一车援助物资过去，今天中午就能送到地方。
　　怒补了一晚上抢险救灾知识的宿兰亭，其实完全没有想到真实的抢险救灾是这样的感觉。
　　洪水退去之后的城市街道，到处是淤泥。秦再序挽着裤脚，鞋子已经被打湿，蓝色的红十字统一马甲穿在身上，像极了披着盔甲的战士。清淤工作需要尽快完成，宿兰亭也穿着马甲在街边扫淤，铁锹很重，扫上淤泥之后更是有分量。宿兰亭大汗淋漓，擦完汗又开始干活。
　　干着干着，刚才还在扫淤泥的秦再序突然就不见了。
　　“叔，刚才在我后面的那个女孩呢？”
　　“再序啊？她去另一边帮忙发东西了，怎么了？”
　　得知秦再序的去向，宿兰亭也就安心继续帮忙了，“没事没事。”
　　这条街道的清淤还没有完成，宿兰亭打算清完这条街道再去找秦再序。
　　抢险并不简单，宿兰亭和红十字一共二十人清理这条街道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等到他放下铁锹时，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没有力气再举起铁锹了。
　　“叔，发东西的地方在哪里呀，我想过去找再序。”
　　“这条路的尽头右转，有个小学，在操场上面发补助物资呢。”
　　“谢谢叔。”
　　小学的操场外已经是排起长队领取物资的人，秦再序就在人群的最前面。
　　“那条路上的淤泥清完啦？”秦再序看见了赶来的宿兰亭。
　　“清完了，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来。”
　　“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吧。”
　　物资很多，秦再序不知道有没有吃午饭，但看她似乎精神很好，一直在分发物资，宿兰亭等这一车东西搬完之后，站在秦再序身边给她递了两颗糖。
　　“你中午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在这帮你，你先去吃饭。”
　　“不用了，你去接着搬东西吧。”
　　秦再序的拒绝也在意料之内，宿兰亭将自己口袋里面的两颗糖拿出来，拿给了秦再序。
　　“那你吃两颗糖垫垫肚子。”
　　手心的糖还有着宿兰亭的温度，他转头去了下一辆运送物资的车上搬东西。秦再序把糖放进口袋里，继续给排队的人群发东西。
　　一直到下午六点，所有的事才慢慢有了结果。
　　物资也都分发完了，剩余物资明天会有人来继续发，秦再序看宿兰亭已经帮活了一整天，说自己累了先回去。宿兰亭的车子涂满了淤泥，宿兰亭的身上也沾满了淤泥。摸上方向盘的手微微颤动，但是宿兰亭保持镇定。
　　“我来开吧。”
　　“那好吧。”
　　手臂酸痛非常，没有什么力气。宿兰亭拿了两个面包，撕开包装递给秦再序，就听到秦再序说话。
　　“你是不是捐了两车东西？”
　　对啊！宿兰亭已经把这件事都忘记了，他总是有不看手机消息的习惯，想来他买的东西今天都分到了群众的手上。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车上的单子写的是你的名字，我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手里的面包好像沾了点自己的汗水，宿兰亭打开新的一包递给秦再序。
　　“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秦再序接过面包，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抗诉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
　　“还有吗？”
　　“面包吗？没有了。”
　　还有宿兰亭手上的面包袋子，宿兰亭担心那些物资是给受灾群众吃的，只不好意思地拿了两个。对了！上次他在车里放了一大包零食，只是不记得自己放在哪里了，“你在路边停一下，我找一下后备箱有没有吃的。”
　　好在宿兰亭本来为了临时情况准备的零食还在，秦再序一口气吃了很多。
　　“慢点吃。”
　　她辛苦了一整天，肚子一定空的不行。宿兰亭站在旁边喝了杯牛奶，看着秦再序的样子，觉得她很可爱。
　　“你之前经常做这些事吗？”宿兰亭轻轻地开口。
　　“也不是，有机会就做。”
　　秦再序感觉自己吃了那么多，还是肚子空空的。看着天色暗沉，秦再序含了一块糖在嘴里，开车回了宿兰亭的家。
　　年见君现在也不在这里，文庭学府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供电了，于是她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回了文庭学府。
　　送到停车场，秦再序就要自己打车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出去打个车很快就到了。”
　　“我……”
　　电话铃声响起，宿兰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年见君打来的电话。
　　“回来吃饭，还有你那个恩人，一起回来吃饭。你要是不叫他，你就等着我今天晚上怎么念你吧。”
　　似乎不得不从，但是秦再序不想开车了。
　　“我车在宿兰亭家小区门口，这里车库不能随便进，你们从车库走出来吧。”
　　这下好了，人都杀到门口了。宿兰亭自然是很开心，和秦再序坐上了年见君的车子。
　　暴雨后，悬铃木的叶子被打落许多。湿凉的秋风吹进车里，散播着两人的疲惫。
　　这会儿，秦再序已经没有那么饿了。
　　车子开了二十来分钟，才终于到了文庭学府的地下车库。秦再序收拾了状态，准备尝尝年见君准备的美食。
　　似乎都很疲倦，餐桌上也没有说什么话。宿兰亭主动承包了洗碗的任务，刚洗了两个，年见君就进来了。
　　“什么感觉？”年见君直入话题。
　　清淤吗？宿兰亭老实回答。
　　“很累，不过很值得。”
　　“我问你，你对再序是什么感觉。”
　　手里瓷碗碰到不锈钢的洗碗池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敲了一下宿兰亭的脑壳。短暂停滞之后，宿兰亭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休息的秦再序。确认了秦再序是寐眼休息，宿兰亭才敢说出来。
　　“我……我喜欢她。”
　　指尖碰到冰凉的水，激起宿兰亭无限的回音。
　　得到想象中的答案，年见君也大致看出了宿兰亭这个人的特质。
　　“她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叔叔阿姨都是无国界医生，一生都奉献给了医疗卫生事业，和再序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只有她刚出生时的那几年最长了。”
　　年见君的话，似乎是在帮他了解秦再序，宿兰亭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听她说话。
　　“她不喜欢请人帮助，也很少进行除了工作之外任何的社交活动。业余时间大多都在她的镜头里，摄影是她觉得自己能传达语言的方式。听完这些，你有什么想法？”
　　幼时就缺少陪伴，独来独往的人生里，似乎单调寂寞。可是宿兰亭见过秦再序镜头下的照片，有人的鲜活、有皖庆的墨色山水传达出千年江南的韵味、有元拢的漠土传达出黄沙的呼啸……她的照片，充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她的照片，是有语言的。”
　　宿兰亭的话，让年见君有些意外，又让年见君觉得自己没有想错。
　　“山河湖海，奇石峻木，都在她的镜头里有着独属于当下时空的语言。风土人情、社会百态，更是有语言表达。”宿兰亭把自己看秦再序照片时的真实感想话都说了出来。
　　“所以你打算怎么追她？”
　　年见君莫名直觉，秦再序也许会和他有些不一样的故事。
　　“死缠烂打。”
　　又是一句超出年见君意料的话，但是这句话也是她今天想告诉宿兰亭的话。
　　年见君重新拿起布子擦碗，“她也许会反感一些太过于明显的举动，在她还没有对你动心之前，希望你追她的方式不会太明显热烈。”
　　宿兰亭也跟着继续开始洗碗，他点头并肯定了年见君的建议。
　　年见君见他样子，倒是很想看看这两个人之后是怎么的发展，她放下布子，在走出去厨房之前留头给宿兰亭送了一句话。
　　“我祝你永葆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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