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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魂桩
13 定魂桩
苏见微扑到榻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感受到那紊乱的力场正在疯狂抽取他最后的生命力。手札上提到的“定魂桩”或许有用,但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何制作!
难道历尽千辛万苦逃到这里,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最为陈旧的卷轴。卷轴上画的似乎不是山水人物,而是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同心圆和奇异符号构成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插着一根造型古朴、非金非木的短桩。
定魂桩?!
苏见微的心猛地一跳。她凑近仔细观看,发现那图案的绘制方式,以及那根短桩的样式,竟然与这间老宅的建筑结构,尤其是房梁和承重柱的布局,有着某种隐秘的呼应!
难道……这整座老宅,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定魂桩”?!或者,启动它的关键,就隐藏在这宅子的某处?
她再次看向在痛苦中挣扎、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陆止,又看向那幅神秘的卷轴和这间沉寂的老宅。
希望,仿佛在绝对的黑暗中,重新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雾隐山的黎明是被鸟鸣啄开的。青灰色的天光渗入老宅破损的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缓慢舞动的尘糜。苏见微在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酸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伏在书房的硬木桌上睡着了,脸颊下压着那本皮质古老手札。
她几乎是立刻惊醒,踉跄着冲进主厅。矮榻上,陆止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大理石雕像。他的脸色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苍白,唯有眉心因持续的痛楚而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浅淡的、固执的竖纹。她熟练地探手去试他颈侧的脉搏,那跳动微弱、迟缓,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间歇都让她的心脏随之漏跳一拍。
三天了。自从逃到这雾隐山深处的老宅,陆止就一直处于这种濒危的昏迷状态。靠着山泉和碾碎的粗粮糊,她勉强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但那名为“时蚀”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一点点蚕食他所剩无几的生机。老宅本身似乎带有某种宁静的力量,减缓了恶化的速度,却无法逆转。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回到书房,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执拗,再次翻开了那本先祖手札。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上面那些用古老墨迹记载的、关于“时蚀”的可怕描述,她已经能倒背如流——“生命本源持续流失……周期性酷烈痛苦……终将归于虚无……”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手札后半部分那些零散的、看似与“时蚀”无关的案例记录。之前她粗略看过,只当是这位不知名先人的行医笔记。但此刻,在极度的焦虑和疲惫中,她的视线落在了一页绘制着奇异图案的案例上。
那图案像是一滴被放大、内部凝固了万千星辰的松脂,旁边标注着:“案例癸未叁:时之琥珀。”
下面有几行小字注解:“极致执念,混以悔憾,可引时间规则异变,自成牢笼,封存灵智于永恒瞬间,状若琥珀。此等存在,其时间债线自成闭环,缠绕己身,灰暗凝实。然,若能化解其核心执念,破茧而出,其释放之‘顿悟之力’,纯净强烈,或可……暂缓时蚀之痛,滋养枯竭之源。”
苏见微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暂缓时蚀之痛!滋养枯竭之源!
这几个字像闪电一样劈开了她脑海中的迷雾!她之前怎么没想到?手札中隐约提及案例与疗愈的关联,原来应在这里!
这不是普通的债务清理,这是在绝境中寻找“药”!
希望,如同在漆黑深海中看到的一丝微光,虽然遥远,却瞬间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意志。她必须找到这个“时之琥珀”,必须成功化解它!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形成的瞬间,她敏锐的时间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波动。那波动来自遥远城市的方向,带着一种……被强行凝固的悲伤,一种永恒定格的不甘,与手札中描述的“时之琥珀”的特征隐隐契合!
是它!案例癸未叁!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必须立刻前往。这冲动超越了理性分析,甚至超越了她对自身安危的考量,更像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下意识反应——她必须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为什么?她问自己。是因为他是她的任务目标?是因为同情他的遭遇?还是因为……他那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冰冷世界格格不入的温柔,以及他看向小哲时,那与她内心深处某种模糊记忆产生隐秘共鸣的眼神?
她说不清。一种比思维更快的、近乎宿命般的牵引力,拉扯着她走向他,走向这条看似绝路的疗愈之途。仿佛在她遗忘的过去里,早已刻下了必须守护这个人的指令。
时间紧迫,清洁工的威胁如芒在背。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做临行前的准备。
她仔细检查了陆止的状况,替他擦拭脸颊,整理好衣襟。他的身体冰冷,唯有心口因那微弱的脉搏尚存一丝暖意。她从书房一个上锁的檀木盒里找到了几枚刻画着复杂符文的暗色木符。根据手札旁注,这些是“安魂符”,能一定程度上稳定紊乱的时间力场。
她将其中一枚最古朴的、带着淡淡檀香的木符,小心翼翼地从陆止的衣领放入,紧贴在他的胸口。当木符接触他皮肤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他周身那原本极其微弱、濒临溃散的力场,稍稍凝聚了那么一丝丝。这微小的变化让她眼眶发热。
“等我回来。”她俯下身,在他耳边极轻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会找到办法的。”
这句话,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自己下的军令状。
随后,她迅速收拾了一个简陋的行囊:一小袋粗粮饼,一壶山泉水,一些应急的草药,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先祖手札。她换上了一身从老宅箱柜里找到的、不知属于哪位先人的深蓝色粗布衣裤,虽然陈旧,但便于行动,也能稍微掩饰身份。
在踏出老宅那扇沉重木门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陆止静静躺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与这古老宅院融为一体,脆弱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永恒感。一种尖锐的疼痛刺穿了她的心脏,那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惧。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驱散软弱的情绪,然后毅然转身,关上了门,将他的安危与自己的命运,一同锁在了这迷雾笼罩的山林之中。
再次踏入城市,苏见微感觉像是从一个被遗忘的梦境跌回残酷的现实。空气中弥漫的喧嚣、尾气和人造光晕,让她一阵不适。她拉低了从老宅带出的斗笠帽檐,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如同一个真正的幽魂,穿梭在熟悉的街巷,却又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循着那丝独特的“时之琥珀”波动,像猎犬追踪气味般,穿过繁华的商业区,绕过监视密集的交通枢纽,最终,停在了一片被遗忘的城区边缘。
眼前是一座完全废弃的“星光剧院”。哥特式的建筑外观破败不堪,彩绘玻璃碎了大半,巨大的海报栏上只剩下斑驳的色块和残破的纸屑。围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铁门锈蚀,挂着一把早已失效的巨锁。
但在苏见微的时间感知中,这里却是现世的一个“异域”。一个强大而凝滞的时间力场,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气泡,将整个剧院笼罩其中。力场内部,时间流动的速度缓慢到近乎停止,充满了悲伤、悔恨和一种极致渴望被定格的执念。正是手札中描述的“时之琥珀”!
波动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清晰而强烈。
她绕到剧院后方,找到一处被杂物半掩的、通往地下室的破损气窗。掰开锈蚀的铁栏,她矮身钻了进去。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阴森。观众席的红色绒布座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不少已经腐烂塌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然而,诡异的是,舞台上方的穹顶破了一个大洞,一束苍白的阳光恰好投射下来,如同舞台追光,照亮了中央的一片区域。
就在那束光柱下,一个身影正在“舞动”。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芭蕾舞裙的年轻女子,身姿曼妙,动作保持着芭蕾舞者特有的优雅与伸展。她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个复杂的旋转加腾跃动作。每一个角度,每一次抬手,甚至脸上那混合着极致幸福与深入骨髓绝望的表情,都如同被最精密的仪器测量过,分毫不差。
她不是活人在跳舞,她是一段被永恒循环播放的影像,一个被困在自己最执念瞬间的……灵魂。时间的尘埃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却无法掩盖她动作本身惊心动魄的美,以及这美背后令人窒息的悲怆。
苏见微屏住呼吸,隐藏在观众席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在她的时间视觉中,女子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几乎凝结成暗灰色水晶状的物质——那就是她自身的时间债线!这些线不是连接他人,而是疯狂地向内缠绕、包裹,将她自己紧紧封锁在这个永恒的瞬间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绝望的自循环牢笼。
更让苏见微心惊的是,这些灰色水晶状的债线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尖锐的冰晶在不停生长、穿刺,带给被困者持续不断的、无声的痛苦。这不是静态的封印,这是一个永恒的酷刑!
这就是“时之琥珀”。她的债务,是欠她自己的,欠那个未能实现的、璀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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