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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梦境轰然坍塌。
我与奇怪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跌回现实。
睁眼瞬间,只见藏星向前猛吐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我立即上前。
沈止也在此刻睁开眼。藏星抬手擦去嘴角血迹,摇头道:
“无妨,是我功力不济,支撑不了太久。”
我转向方才护法的二人:“过程中可有异常?”
和朔与希瞳皆摇头。
可我分明看见了一缕极淡的粉色烟雾在藏星身侧萦绕了一瞬。
“梦中看见了什么?”沈止走近询问。
另一边,曜光已扶起虚弱的藏星。
我走到曜光身侧,压低声音:“族长,此处说话是否稳妥?”
“此地是承天塔内部,没有法阵是进不来的。”
我环视周围每一张脸。
不对,方才那缕粉色烟雾绝不是我的错觉。
若这梦再持续片刻,凶手恐怕就会像当初对付窥月那样,对藏星下杀手。
难道……那人藏在谁的体内?
我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和朔身上,他是唯一一个新加入的。
他正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随即快步凑近:
“阿镜,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
不可能啊,这孩子自入门便由我亲自教导,剑术心法无一不是我所授。
当年在无间渊,他连半魔都不忍下手。
不会是他。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沈止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抬眼直视他:“你闭关之前,为何突然昭告魔界要公开收徒?”
“自然是为了安定人……”他话音戛然而止,忽然抬手虚掩住我的下半张脸,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
“但魔族八部众的名册里,从来没有我的名字。”
我知道他认出来了,认出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沈止骤然转身:
“希瞳,五年前我宣布闭关那日,除你之外,可还有旁人进过烬天墟大殿?”
希瞳一怔:“没有。您宣布闭关与收徒之事后,烬天墟便彻底封闭了。”
“我是同时宣布这两件事的?”
“是。当时夜瞳也在场。”
“不对!”
奇怪飞到我们中间,“梦里明明是有人后来进去,向沈止提议的!”
“这不可能。”希瞳斩钉截铁,“不信可以问问夜瞳。”
不对。全都不对。
为何这具属于魔族的身体,却毫无灵根?
为何连最简单的移形换影都施展不出?
为何整个魔族,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呢?
“醒醒,拜师大典快开始了!”
“魔界八部众里没有你的名字。”
“你的脸……让我觉得熟悉。”
“恳请您务必等待。五年之后,必有结果。”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却又带来更深的迷雾:
若真是她安排了这一切……那她究竟是谁?
“曜光长老,”我转向他,
“这五年来,天众族护法以上职阶者,可有失踪或下落不明的?”
曜光略显意外,沉吟片刻:“天众族历来深居天地之焉。除了窥月,目前静心护法、藏星长老、未练长老皆在族中。”
难道不是天众族?
“天众族……只有一位护法吗?”和朔忽然开口。
这句话突然让我惊喜。对啊,各族护法通常设左右双职。
曜光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天众族历来只有一位护法。”
沈止走到我面前:“你想到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单独与你,还有曜光长老谈谈。”
他点头。
须臾幻境。
曜光抬手布下最后一道隔音结界:
“此处绝对安全。你可以直言。”
“当年沈止赠我一枚玉佩,”我缓缓开口,沈止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没有理会继续道,“它随我一同沉入地府,在我重生时再度亮起。我原以为是玉佩之力让我归来……”我转向沈止,“直到和朔提醒了我,我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究竟在哪?”
“方才在梦中,我亲眼看见那个在闭关前向你提议收徒的人。”我一字一顿,“就是我。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曜光向前一步,端详我的脸: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违和的熟悉感。你居然真的是月镜辞。”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曜光族长。”
我迎上他的目光,“你为何会对这具身体感到熟悉?”
我踱步思索,将线索逐一串联:“自我重生以来,诸多巧合实在令人起疑,为何刚好是五年后?为何恰在沈止出关当日?又为何偏偏在他要挑选的队伍之中?”
“你是说,她将身体让给你,助你重生?”沈止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我点头:“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关键是方法。那枚玉佩”
“玉佩是我用太初石所铸。”沈止接道。
“你将太初石送给她了?”曜光素来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波澜。
沈止不自然侧过脸,继续说:“但窥月临终前曾明确告诉我,太初石并无令人重生之力。”
曜光已恢复镇静:“人族的轮回由神族设定。太初石纵然是魔神之眼所化,终究只是储存灵力的容器,岂能篡改神族定下的法则?”
“所以,”我将双手轻轻合拢,“玉佩只是保存了我前世的修为。真正让我重生的,另有其人。”
“你怀疑是天众族?”
“天众族可有某种献祭自身的秘法?”
曜光摇头:“魔族亡故后皆重归天地煞气,不存在献祭之说。”
沈止忽然抬眼:“那是否有通神之术?”
“通神?”
“人族的轮回既由神族设定,”沈止的视线投向幻境外,“而这通天塔,又离九重天最近……是否有可能借用了神族之力?”
曜光神色严肃:“自绝地天通之后神族再也没有出现过人间。”
“没出现不代表不会出现。”沈止缓缓开口。
通天塔尖,只有一方勉强容三人站立的狭小平台。
罡风呼啸,吹得人摇摇欲坠。我脚下不稳,慌乱中抓住了沈止的袍袖。
他转过头看我,我慌忙移开视线,手却被他握住了。
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他的手紧紧包覆着我的。
温热的触感清晰传来,我愣住。
他却神色如常,目光已投向正在审视四周的曜光。
“可有发现?”
曜光没有回应。
狂风几乎让我睁不开眼,我忽地心一横,仰头朝着天穹尽力喊道:“喂!”
身旁两人都诧异地看向我。
我瞬间闭嘴,万一呢?
就在这时,天幕之上,一道金色光晕无声漾开。
一个听不出年纪、仿佛带着亘古回音的声音落下:
“是你。”
我们三人俱是一震,齐齐望向空中。
那声音静默片刻,复又响起,平淡无波:
“不是。看来……她所求已得。”
“您是神族?”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袖中,沈止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我一下。
我瞪了他一眼,不问怎么知道。
“你识得吾?”那声音依旧淡漠,并无波澜。
“是您帮助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对吗?”
空中传来一丝极轻微的仿佛尘埃落定的叹息。
“你如何知晓?吾已将她的存在,自诸世因果中拭去。”
果然,这就是代价。
“敢问”曜光恭敬开口,“神族不是早已不再涉足人间之事?”
“吾镇守此间,已历万载。她时常在此静坐,吾只是看着。”
神族的声音如同叙述一件极遥远的事。
“直至那日,她长跪于此,仰面问天,可有神明垂听?”
“所以,您回应了她?”我追问道。
“自伏羲大神归寂,神族再无新血。九天之上,惟余长寂。”
“她问吾能否令逝者复生。然天地间并无此法则。万物恒常,有生必有死,此为平衡。”
“所以她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魔族身殒,重归天地,神族无法干预。她所献上的并非性命,而是自己于此间全部的存在,名姓、记忆、过往、未来,以此交换你灵魂重归。”
那声音平静地叙述着残酷的真相。
我怔在原地。
所以,才无人记得她,无人为她的消失而悲伤。
因为这世间所有关于她的存在都被抹去,
她用一种比死亡更悲壮的牺牲,换回了我的重生。
“那为何……会在我的梦中见到她?”沈止沉声问。
神族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似在辨认。
“你身负的气息,与旁人不同,源自那位的血脉……吾之法则,难以干涉。”
原来如此。
所以希瞳全无印象,而沈止的梦境却残留痕迹。
“您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吗?”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只说,她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救一个很好的人。”
眼眶骤然湿热。
“因为属下知道,尊上绝不会杀月宗主,更不会掀起这场战争。”
“属下更知道尊上此刻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但恳请尊上务必等待,五年之后,必有结果。”
我甚至从未见过她,不知她姓名样貌,她为何愿为我至此?
我强忍着哽咽,向着虚空轻声问:
“您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长久的沉默后,那淡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
“她说……她是天众族的护法,静棠。”
风声呼啸,将这个名字卷向渺远的高空。
转过头,我看见曜光那双总是平静审视着万物的眼睛里,
倏然落下一滴泪。
【番外-静棠】
作为天众族的护法,不似其他部族一样经常可以外出,我们世代守护藏经阁,若无必要,绝不踏出天地之焉半步。
闲暇时,我常独坐通天塔尖,仰望苍穹。
传说神族绝地天通后便高居九重天,再不问人间。我望着流云,偶尔会想,是否也有神族同我一样,不甘于这般宿命与孤寂。
“静棠,清辉宗的月宗主要来烬天墟,你随我前去。”
曜光总能看透我的心思,知我不愿久困于此。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却抬手止住我:“不必拘礼。听闻她此行是为还礼,带了些人族的典籍法宝。我们只去瞧瞧有无可入藏经阁之物。”
我点头。
月镜辞之名我早有耳闻,十八岁执掌清辉宗,力压众长老,颁布“万物有灵,善恶在心,不可滥杀无辜”之令,暂定人魔妖之纷争。
想来该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还未至烬天墟大殿,便听见一声怒骂:
“奇怪!你是不是把我给沈止的梅花酥偷吃了!你这肥鸡!”
我微微一怔。
曜光却笑了:“这便是月镜辞。”
步入殿中,只见尊上支着头望着下方,一位少女正在追一只圆滚滚的大鸟,而他嘴角含笑,神情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温和。
“月镜辞,这便是你予我的还礼?我那柄剑可是上古玉石铸成。”
“我当然知道!所以特地给你带了人间美味!梅花酥!奇怪,你给我吐出来!”
那鸟竟然唤作奇怪。
“谁让你抠门只买一包!”
那鸟忽地朝我飞来,我连忙侧身闪避。
月镜辞倏然停在我面前,眼睛一亮:
“是新面孔呀!曜光族长,这位妹妹是?”
妹妹?我早已活了数千年……
“她是天众族护法,静棠。”
我浅笑回礼。
她也笑了,转身对曜光说:“此次我还带了些上古卷轴,听闻天众族对此颇有研习。”
曜光颔首上前检视。
不知何时,尊上已走下王座。
我欲行礼,他只淡淡挥手,径直走到月镜辞面前:
“你们清辉宗的藏经阁与法宝,不一向由你师兄掌管?月宗主这次怎么如此大方?”
只见她仰起脸,满是得意:
“我与陵越师兄说好了,拿这些换我一个月不出清辉宗,安心在月影山修行。”
“什么?”尊上神色难得一怔,“拿回去吧,本座不要。”
说罢转身便回座。
月镜辞气得跺脚:“不识货!”
我一时忍俊不禁。
她忽然转头看我,我立即敛容,她却笑眯眯凑过来:
“静棠,这回不知你在,没备见面礼”说着转身从那堆贺礼中拣出一支白玉笛,“听说天众族常年不出门,那还不得把人憋死?这笛子送你。”忽地又想起什么,再抽出一册乐谱,“还有这个,闲暇可以练一练。”
我怔住。
尊上的声音淡淡飘来:
“不是给本座的回礼么?结果夜瞳拿了护腕,希瞳取了蜓翼簪怎么全成了送旁人的?”
“难得来一趟,自然要让魔族众人都感受到清辉宗的诚意。”
她将笛与谱塞进我手心,转身又去同尊上理论。
我捧着这两样突如其来的赠礼,看着他俩,似乎明白曜光为何要带我来了,
属实很有意思。
人魔大战爆发。
不少魔族对尊上心怀怨愤,可我不信,我不信他会杀月镜辞。
他看她的眼神里分明只有欣赏,何来半分恨意。
我望着赤刹海上生灵涂炭的景象,心中万般感慨。
忽然,我看见烬天墟上空那道黑色的身影。
尊上竟以自身煞气为引,开启了无相之境。
地上的魔族伤重累累,眼中却没有感激,只有怨恨与无奈。
我再次望向那个身影,第一次感到天地寂寥。
月镜辞的死,恐怕他才是最伤心的人。
我又来到承天塔塔尖。
此间煞气因魔族伤亡惨重而愈发浓重。
我望着云雾缭绕的天空,缓缓跪下:
“上古人魔大战时,神族曾出手相助人族,万物生灵同为盘古大神后裔……可还有神明愿听我一言?”
说完,我叩了三个头。
片刻,云雾散开,一道金光落下。
“你说。”
神族赐予我归墟引,也给了我时间考虑。
毕竟要以自身存在为代价。我望着这座通天塔,此刻竟有些留恋这困了我许久的地方。
离开前,我去见了曜光。他正与窥月商议。
“月镜辞的死定有旁人插手,这种秘术……”窥月长老见我进来,便不再说下去。
“静棠,怎么了?”
我看着这位自我诞生起便抚育我的族长。
他于我如父如母,虽性情淡漠,我却知道他一直守护着整个天众族。
“我想离开天地之焉,前去闭关修行。”
为了让月镜辞能更好地寻到凶手,我必须提升自己的力量。
曜光注视着我的眼睛:
“此次大战,魔界伤亡确实惨重。你既有此心,我不再束缚你。”
他顿了顿,说道:“五年后,天地之焉还需你来护法。”
“是。”我最后望向他的眼睛,轻声道:
“族长,珍重。”
五年后,我已将魔灵根升至八阶。
想必这副身躯定能助月镜辞一臂之力。
于是,我于尊上出关这天,在烬天墟催动了归墟引。
“你确定要以你的存在、记忆、过去、未来为代价,交换月镜辞的灵魂吗?”
闭上眼前,天众族众人的身影在我脑中浮现。
我点了点头。
“契约既成,我将抹去你在此间一切的因果与存在。”
光芒闪过。
我却感觉到自身的魔灵根正在消散,竟然连灵力也一并消失了吗?
那我这五年的修炼岂不是……也罢。
若是她的话,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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