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灯花(一)
红钞票的力量是无穷的,村支书招呼人给他们烧了满满四五大盆热水,艾草煮的透透的,漂着悠悠的药香。浴桶擦了桐油,汪檀心一摸有点膈应,心里想着这到底是几个人用过的,清洗过没有,怎么这么油腻。
图南刚脱完衣服,看汪檀心那个样就知道他心里憋什么屁。
“那是桐油,木桶要经常擦油,防干裂和白蚁。”
汪檀心阴转晴,三两下脱了衣服往浴桶里一坐,舒服的叹了口气,图南将两人衣服卷吧卷吧放进一个塑料袋里扎紧一把丢到门外,随即坐进另一个浴桶。
“噗通!”
图南往汪檀心的桶子里丢了一颗红珠子,汪檀心摸了半天捞起来,还怪烫手的,好奇的问图南这是什么。
“三昧真火,汪浩渺拿来的,你放到水里可以保温。”
汪浩渺像个老妈子一样在门口絮絮叨叨,时不时推门进来,一会儿送干净衣服,一会儿端进来两杯红糖水,一会儿提进来几壶热水,遭到了澡桶里的两位少男强烈的抗议才作罢。
“老妈,你能不能出去啊。”
“好好好,我就出去了,你们把红糖水喝了。”
“老妈,开门关门的冷死啦!”
“冷吗,珠子放水里没,是不是里面的火熄灭了,不能啊,我看看?”
“你别过来啊!!!!”
“叫个屁,你小时候我给你换了多少尿不湿!”
“我求你了老妈!”
“那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喊我!”
“你出去散散步行吗?”
“不行。”
沙棠在楼下大声喊汪浩渺,汪檀心听着门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图南本在老僧入定,掀起眼皮看他。
“我想我妈。”
图南皱眉表示很不理解:“她在楼下。”
汪檀心摇头。
“这三天的流浪生活让我切实体会到了世界只有妈妈好。”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猫叫,图南冷冰冰的回他:“怎么,我和土行孙虐待你了?”
汪檀心自知失言,挂上一脸讨好:“不不不,哥也好,猫也好,除了我这个脆皮,大家都挺好。”
俩人桶子挨着,见图南不理他,他凑上前悄悄把珠子放进图南的浴桶,自认为干了件好贴心的事,结果给极地动物烫的想揍人。
图南吹了声口哨,一道细细的荧光缠在汪檀心的手腕上
“伏羲琴弦?
“嗯。”
“给我?”
“是。”
汪檀心学着图南的样子对着伏羲琴弦吹口哨,或者屏息在心中默念召唤词,琴弦没发出任何动静。
“我能召唤他吗?比如变成鞭子,或者嗖的一下绑住别人什么的。”
“不可能。”
“那你给我干嘛。”
“如果你离我比较远,他会更快的保护到你。”
“最远是多远,天涯海角吗?”
“想屁吃。只要我能看到你,他就能保护到你。”
“那看不到我呢?”
“那就当个手链戴吧。”
“小说里都说法器能认主。”
“你以为手机,刷脸刷指纹。”
“那不是谁都能用?”
“谁的灵元更强力量更大,谁就能用。”
“那万一别人给我抢走了怎么办?”
“你不说,谁知道。”
“戴手上那么明显,别人会看到啊!”
“那你戴脚上。”
“什么?”
“免得被学校抓校纪的缴了。”
“......”
洁癖小汪度过了这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能洗干净澡,穿干净衣,喝干净水。
两人收拾妥当,天色有些暗,汪浩渺找村民租了个小院,他俩进院的时候汪浩渺和沙棠在摆饭,土行孙背对着他们头埋在一个小盆里呼噜呼噜吃。
院里接着几盏白炽灯,条桌上摆着几碗白粥并几样小菜,蒜苗炒腊肉,炸土豆,虎皮青椒,清蒸腊肠,还有一大碗酸菜汤。众人落座后,图南和汪檀心两个半大小子以吃垮老子的攻势扫荡桌上的饭食,尤其是总爱对着沈姨的腊肉吐肥咬瘦的汪檀心。另外两人碰了三杯米酒的功夫,腊肉和腊肠已经光盘。
汪檀心吃饱喝足觉得人间很值得,支着下巴听另外三人互相交流信息,越听越来劲,俩人跌进幻境后,汪浩渺发了大飙,和舍身的斗法差点淹了半个绍兴,但最后还是让人给跑了。
狡猾的刘无常带着沙棠在幻境中乱窜,跟虫洞穿梭似的差点让人跑了,那边厢汪浩渺已经结束了战斗,心里还攒着团火,她没耐心提起拳头就打,至于听刘无常说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后的刘无常痛苦的只一心求死。
不一会儿,汪檀心发起了饭困,头一点一点的往桌上栽,隐约间听到图南问汪浩渺这里有没有跳蚤,是否是干净被褥,又感觉图南拉他的胳膊。迷瞪着跟着图南走进一个小房间,汪檀心见了床倒头就睡,还闻了闻枕头,确认是洗衣粉的味道后进入了黑甜乡。
图南帮着人一起收拾完碗碟,坐在院中的条凳上喝茶,汪浩渺走近,将他左看右看。
“看什么?”
“看你瘦了没。”
“没。”
汪浩渺挨着他坐下,问他幻境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或者不可控,图南摇摇头。
“辛苦了。无始宗伤了元气,又可以过一段平静日子了。”
“嗯,汪檀心很想你,昨晚睡觉都在喊着回家。”
“你想我吗?或者想梅近春?”
“什么?”
“我一直致力于把你也培养成妈宝男。痛了知道喊妈,饿了知道找爸要吃的,受委屈了第一反应就是回家。”
“养孩子上瘾了?”
汪浩渺哈哈一笑,揉了揉图南的发心。
两人坐了许久,夜已深,村里的灯一盏盏的灭了下去,困意上涌,图南轻手轻脚的回到房内脱衣上床,被子叫汪檀心的体温熏的很温暖,他的体温很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树上对付一宿,汪檀心的手脚八爪鱼一样箍了上来。
“我去,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不怕感冒啊。”
汪檀心说着还将他往被子里拖,像棉被一样往他身上盖,图南也累了,有种鸟归巢的错觉,归巢后,要做什么来着,哦对了,梳毛,他边想着手边抚上了汪檀心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摸着。脑袋真小,真圆,还有两个旋,在南溟养伤的时候,汪浩渺曾给他发过一张汪檀心在公园骑滑板车的照片,配文“听说发顶两个旋的人脾气都很拧”。
想着想着,图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即松开手轻轻推开了人形大棉被。
晨起,汪檀心晃晃悠悠的从公厕出来,在路边看到了叼着根烟望天的莫逐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叫了一声沙哥,对方点了点头,又在身后叫住他。
“小汪,该读书读书,该谈爱谈爱,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正经放心上折磨自己。”
汪檀心撇嘴。
“谁敢谈恋爱啊,前十几年都活成楚门的世界了,我有阴影,封心锁爱了已经。”
沙棠被逗的大笑,踮脚拦着汪檀心的肩膀回小院。
当列车驶进绍兴北站的时候,吸溜吸溜喝奶茶的汪檀心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热泪盈眶,这座他热爱的江南水乡、迅哥儿痛城、黄酒小镇,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除了河道里下降了了许多的水位,春光里没有任何改变,临近过年,河道的护栏上还挂着很多的灯笼,五号楼的太婆又在自家后院炕腊肉,社区工作人员隔着河和她吵的不可开交。厘园门口多了几个卖虎头鞋和钩针小玩具的大爷,一看就是义乌进的货。
街角和人扯闲话的领居们一看到汪檀心就“哎呀哎呀”的过来拉着他左看右看,问他出了那么大的车祸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他笑的很乖说没有。咖啡店养的那只波斯猫,听见动静以为外头有人打架,伸出一颗猫头瞧热闹,结果发现了隔壁那只许久不见的宿敌摇着尾巴大咧咧走过来对它呲牙。
一号楼飘出黄酒炖猪蹄的甜香,沈姨听见汪檀心的声音打开大门叫他快进来吃饭,走进家门,不过几天而已,墙角的几盆果汁阳台好像又长高了一个拳头,伸出颗颗嫩绿的芽苞。
家人闲坐,四方食事,共一碗人间烟火。
新糯酒香,心似白云,添一杯碧绿茶汤。
最让汪檀心开心的还是饭桌上摆的两台新手机,双折叠,可把他爽死了。
汪檀心在家躺了整整两周,连他自己都要撑不住的想去上学,周一是个大晴天,气温不错,特别适合举行升旗仪式。
宋梅梅和谢天一比平时早到十分钟,俩人各端着一碗肉汤面边吃边等人,谢天一等汪檀心,宋梅梅等图南。
宋梅梅眼睛尖,一抹嘴巴油,就激动的跑上去问图哥好。
谢天一想来个拥抱,又怕汪檀心身上有什么伤口:“老胡说你们一家三口那天下了晚自习碰上高架那边连环撞,吓死我们了,去你家找就沈姨在,说住特护病房不让看!”
汪檀心锤了一拳过去:“还好还好,有点内伤。”
宋梅梅问图南:“你俩伤都好了吧。”
图南点头说是,宋梅梅想不愧是横挑混混的酷哥,都住特护病房了还嘴硬。
不断有相熟的同学来打招呼,“没事”和“一点小伤”这两句人都要说麻了。四人簇拥进了校门,站在门口抓校风校纪的吴老师喊住他们。
“哎,哎,你们四个!”
汪檀心以为是关心他的,想都没想来了一句:“吴老师好,我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吴老师并不记得他姓甚名谁,指了指他衣袖里露出来的细链子,“不让带手链,摘了,叫你家长来拿。”
汪檀心装可怜:“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这是我妈去庙里给我祈福求得。”
吴老师了然:“哦,你是那个那天碰上高架车祸的吧。”
汪檀心猛点头:“嗯,受了点内伤,不过好了已经。”
吴老师点点头:“进去吧,手链摘了。”
谢天一好奇的去撸汪檀心袖子,腕骨上缠着一根软软细细的银丝链子。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链子了。”
汪檀心走到花坛边,摘下伏羲琴弦,蹲下来扯开袜子系到脚脖子上又小心的塞进袜子里。
“一个大师给的,保我平安。”
汪檀心哼着歌走进教室,书包一甩,周围五朵金花立马围上来问东问西,他边敷衍着边打开抽屉,随即关上,气哼哼的问众人。
“怎么把我桌子当垃圾桶啊!”
众人错愕:“撞塌脑子了?”
汪檀心打开叫大家看:“草稿纸不用就丢啊,塞我这干嘛!”
后桌没好气白他一眼:“这都是作业!你半个多月没来,都给你攒在这!”
满满一抽屉,李桃帮着汪檀心一起分科放好,卷子和报纸加在一起整整四十张,汪檀心望天,真是学如溺水沉舟啊。
一个月不见,化学老师说的啥已经快听不懂了。
“这个我们昨天讲的,盖斯定律啊,可以用来间接测那些不能直接测的热反应啊,昨天已经讲了虚拟路径法,今天我们要讲加合法。都预习了没有!加合法的关键是什么?主要是通过热化学方程式......”
中午食堂吃饭,汪檀心罕见的没有胃口,他放下筷子问谢天一。
“兄弟。”
谢天一嗯了一声,吃的头都不想抬。
“我现在转文科还来得及吗?”
谢天一嗤笑。
“拉倒吧,神经系统组成都背不全,各个朝代政治制度更搞不清。”
汪檀心叫苦连天。
“那些热反应图,我他妈越看越像地铁路线,这种感觉好想死。”
谢天一用筷子指指远处和同学吃饭的图南。
“问你哥啊。”
汪檀心放下筷子。
“拉倒吧,我几天没看书他就几天没看,说不定下次分班考就和我们是同班了。”
正专心干饭的图南耳朵动了动。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春光里一号三楼的灯从十一点一直亮到两点,从热反应公式推算到神经冲动的产生和传导,从恒定电流到立体几何空间向量法。
汪檀心泡在知识的汪洋里向图南伸出求救的双手,图南却把他用劲往水里摁,边摁还要边问:“知识进脑子了吗,没进就继续喝。”汪檀心求饶说进了进了,图南说那把这题求出来,愣了十五分钟就写了两个求导公式,图南继续摁他:“再喝一遍!”
汪檀心撂挑子:“我不会,我要转专业。”
图南看他一眼,椅子一拉,放出大招:“我去喊你妈。”
汪檀心郁卒。
汪浩渺被图南接连吹了一个星期的耳边风,手一挥继续送汪檀心去上名师补习课。
汪檀心郁卒:“恶心的回忆在攻击我。”
当汪檀心急赶慢赶终于追上了二班大部队的步伐时,分班考成绩下来了,图南年级第五,汪檀心七十五,宋梅梅四十,谢天一八十。
图南稳坐钓鱼台,汪檀心排名反进五名正尾巴往天上翘,宋梅梅差一名进一班在捶胸顿足,谢天一退步五名刚臊眉耷眼的被老胡叫走进行再教育。
换好桌椅,汪檀心李桃坐在他前桌,同桌变成了班长小田,他差点喜极而泣。
“兄弟,我等你好久!再不来我要变姐妹了!”
“嗯,头发挺长的,可以扎双马尾了。”
小田排名后推了正烦得要死。
汪檀心突然嗅了嗅,问田西:“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田西很紧张:“你放屁啦?”
汪檀心拿书拍他:“是甜味!甜味!”
田西凑近闻了闻:“除了洗衣粉味啥也没闻见。”
汪檀心找着味道源头,越闻头越往前凑,头发挨到李桃,李桃“呀!”一声回头,马尾狠狠甩了汪檀心一巴掌。
汪檀心臊狠了,脸涨的通红,他想着该怎么解释好像闻到了特别特别香但找不到参照物的气味,眼角余光看到教室门口图南和宋梅梅边嘬奶茶边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他。
宋梅梅侧过脸对图南说话,汪檀心看口型,认出宋梅梅说的是。
“你弟弟耍流氓。”
俩人过去把热饮递给他,转身就走。
汪檀心喊住:“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宋梅梅闻了闻,捂住鼻子:“闻到了,暧昧的酸臭气。”
李桃登时红脸。
“没闻到。”图南认真闻着,鼻翼微微翕动,摇摇头,又转过脸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同学你是李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