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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月光
【并非锃亮崭新的剑才算好剑,真正的利刃,总要经千锤百炼,方能淬出锋芒。】
月光很亮,能刺破厚厚的窗帘。
有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响起,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本该清脆的声响,此刻却悄无声息。
锦熙光脚踩在地上,走到门口。
是牧城回来了吗?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细碎的私语飘进来。锦熙将耳朵贴上门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板的木纹,连呼吸都放轻了。
“城主,您的伤……要叫医生吗?”乔颂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不住的担忧。
锦熙握紧了门把手。
他受伤了?
“不必,这点伤我自己处理,你回去吧。”
直到门外彻底没了动静,锦熙踌躇许久,才小心翼翼拉开门。走廊漆黑,唯有隔壁房间漏出的月光,铺在冰凉的地板上。
那扇门敞着。
锦熙咽了口唾沫,牧城已经睡了吗,他的伤处理好了吗?
脚步放轻如羽毛,挪到牧城房门口。
就看一眼。
房间里,牧城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他,坐在明暗交界处,正给手臂的擦伤上药。包扎用品散落在床上,底下垫着脱下的军衬。
流云掠过,月光随之移动,骤然照亮他的脊背。
锦熙屏住呼吸,瞳孔骤缩。
那是一副布满伤痕的身体,深深浅浅、大大小小,均匀的、繁杂的,遍布每一寸肌肤,不管是脆弱还是强壮的地方,多到晃眼。旧伤叠着新伤,有的早已淡成浅痕,有的还留着结痂的暗红,像一幅无声的战报,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惊讶翻涌成心口的酸意,直到此刻,锦熙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嫁的不只是一城之主,更是浴血归来的将军。那些旁人只道的“牧城主威名”,背后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是实打实的拼杀与伤痛。
“在看什么?”
牧城丢下吸饱血的棉签,转头看来。声音低沉,金瞳背对着光,褪成浅棕,像月下的湖泊,只映着一点清辉,沉默而辽远。
锦熙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alpha视线下移,起身迈步,从光亮处走入阴影。流畅的肌肉线条裹着斑驳伤痕,竟生出一种艺术品般的美感,每一个动作都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锦熙慌忙伸手抵在他胸口,alpha竟然以抱小孩的姿势将他托起。
掌心下的皮肉并非硬如磐石,而是带着韧劲的温热,仿佛能感受到内里血液灼人的温度。
锦熙只扶了一下,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淡淡的硝烟混着药膏的气息萦绕鼻尖,锦熙耳廓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姿势怪诞又亲昵,锦熙俯视牧城,牧城仰望锦熙。
真是少见的视角。
压低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正好遮住了眼里的寒光。牧城在锦熙眼里终于不再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表情,反而变得有一些……乖巧?
一种新奇的感觉充斥着胸腔。
“怎么不穿鞋?”
锦熙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即明白过来牧城抱他的原因。
这两天倒春寒有些厉害,大理石地板凉得刺骨,他光脚站了这么久,竟全然没察觉。没想到牧城注意到了。
锦熙目光落在牧城另一只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语气发紧,“你的伤……”
牧城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已经处理好了。”
“……”
锦熙哑然一瞬,他问的不是这个。
“一直没睡?”alpha稳稳地托着他往房间里走。
“突然醒了。”锦熙垂着头,窝在他臂弯里。
到了床边,牧城将他放下。
熟悉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清冽如松,暖如朝阳,从不吝啬它的浓度,将锦熙包围。
锦熙坐在床沿望着他,他却立在门口,像是随时要走,唯独没停下释放安抚信息素。
“睡吧。”
锦熙躺下,却迟迟不肯闭眼,目光黏在他身上。
“还要听故事?”
锦熙愣了一下,飞快摇了摇头,终于阖上眼皮。
察觉到令人安心的气味在远离,锦熙攥紧被子,最终遏制住了想要拉住牧城冲动。
隔日,应访来为锦熙做腺体检查。
锦熙的腺体最近恢复得不错,不用贴纱布了。
应访指尖轻轻按压锦熙颈侧,“腺体充盈饱满,是吸收了足够的安抚信息素。”
锦熙最近确实没再受腺体胀痛的苦,夜里也不再经常做噩梦,全靠牧城的信息素。
“omega常接触alpha的安抚信息素,既能滋养腺体,也能调理身心、促进代谢。”应访顿了顿,补充道,“但夫人,有一点你要知道,AO腺体本就不同。omega的安抚信息素可源源不断释放,alpha却需摒除杂念、耗费大量储备,普通alpha释放一次,腺体便近于空,得休养数日才能恢复。”
锦熙突然想起自己发/情期那几天,牧城几乎日日守着他,源源不断释放信息素。
他皱起眉,对上应访意味深长的目光。千冰镇的老师从不上心AO生理课,他竟此刻才知,那看似轻松的安抚,竟如此耗损心力。
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正在生长发酵。
送走应访,莉莉安递来一封信,是锦华荣寄的。说收拾老宅时翻出了他母亲的旧物,让他回去一趟。
锦熙一眼便看穿了,无非是锦华荣想借他的回门撑面子,毕竟当初他与锦家闹得那般僵,若新婚不回门,难免落人口舌。
锦熙看完将信纸团成一团丢入垃圾桶。
是该回去一趟。
母亲的旧物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几率真的见到,锦华荣从来只会利用他,但锦家还有依翠,为了依翠也要回去一趟,他要让她亲眼看见,他过得很好。
牧城近来极忙,乔颂来送文件时提过一嘴,说皇帝总在他的差事里挑错,明里暗里地施压,搅得他不得安宁。看着书房连日亮到深夜的灯火,锦熙决定独自回门。
“那个就是嫁去牧府的……”
“听说还是皇帝赐婚呢。”
“这名门贵府的马车也不过如此,看不出什么新颖玩意儿。”
“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不能抗旨,你们真当那高高在上的牧城主真的会看上一位乡下来的omega吗?”
马车停在锦家门口,闲言碎语顺着风飘进车厢。锦熙由莉莉安扶着下车,目不斜视地走进锦家。
马车看着低调,实则以黄花梨打造,一斤木料便值数千大洋,只是旁人看不懂罢了。
锦家的院落扩建了不少,处处透着暴发户的奢靡,这一切,都是锦华荣将他嫁出去换来的。
锦华荣他们一家对锦熙的态度又变回像以前一样虚伪。
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间隙。
会客室里,锦华荣坐主位,锦熙在侧,余诗霜与锦雅俊对面而坐。
“自己一个人就回来了?”锦雅俊刚落座,便语带讥讽,端起茶杯的动作都带着倨傲。
“牧城公务繁忙,我没提回门的事。”锦熙垂眼泡茶指,尖划过温热的杯壁,声音平静无波。
“嘁,怕是不敢提吧?知道自己不配罢了。”锦雅俊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锦熙懒得再费口舌,一言不发。
自锦熙落座起,锦华荣就没开口说一句话,他靠在太师椅上,指尖敲着扶手,目光像鹰隼,他在观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锦熙比两个月前丰润了些,脸颊多了点肉,常年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唇色红润,似是被悉心照料着。
但是他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吃的穿的变贵了而已。
被那个牧城好生养着,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你是孝顺的孩子,为锦家付出良多。”锦华荣终于开口,让人捧来一个盒子,“往日的矛盾,想来你也不会放在心上。这是父亲的回门礼。”
依翠将盒子递到莉莉安面前,打开的瞬间,锦熙呼吸一窒。
盒中是一条紫水晶控信息素项圈。
锦华荣貌似察觉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荒谬,竟还能笑得慈和,仿佛忘了那些折辱的过往,忘了这条项圈曾是怎样的枷锁。
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踩过锦熙的底线,让锦熙回忆起那段不堪的事。
那条摆在锦熙面前的控信息素项圈如同一只内脏都爆出来的死老鼠,令人作呕。
锦熙根本不愿意去触碰。
“当然,或许你有更好的,也不需要这一条,但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自己的出处。”锦华荣笑容不减仿佛一直都是慈父的样子,他瞥了一眼锦熙脖子上昂贵的黄钻控信息素项圈,语气阴恻恻的,像淬了毒的针,刺得锦熙浑身发僵。
他嘶哑的嗓音、探寻的目光、虚伪的动作,就像他这一个人一样,阴暗深沉,令锦熙浑身难受,无所适从。
他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忍耐的底线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带起一阵喧哗的人声。
看门的小厮突然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老爷,外头来了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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