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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不开
被岳沉用近乎“暴力投喂”的方式强行恢复了饮食,季栀心里那点因为食物而起的别扭被某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取代了。那条鱼的鲜美残留在味蕾记忆里,带着他沉默却强硬的关怀,犹如一把钥匙,撬动了她心底某个紧锁的盒子,里面关着名为“期待”的雀跃小兽。
夜晚的联邦军队总部很安静,白天的汗水与喧嚣沉淀为走廊白炽灯的光芒。季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白天训练时,岳沉对她一视同仁的严苛,仿佛前晚那个端着食盒闯入她房间的男人只是个幻觉。但胃里曾有的充实感,和他那句“喂到你吃下为止”的低沉警告,都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好奇,以及某种想要得寸进尺的冲动,在她血管里窜动。
她想确认,想试探,想在那片他牢牢守护的、名为“沉默”的冰面上,再敲开一道缝隙。
于是,她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溜下床,熟门熟路地穿过寂静的走廊,停在了他的房门外。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而是抬起手,用指关节极轻地叩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但季栀知道,他肯定没睡。他的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
她耐心地等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门缝。
房间里,岳沉果然没有休息。他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依旧是白天的衬衫长裤,只是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臂。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电灯如水,倾泻在他身上,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听到门响,他并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会来。”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她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季栀得到特赦,立刻闪身进去,关上门,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鸟。她几步蹭到他面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扑过去,而是蹲了下来,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起脸,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子。
她看着他,看了好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一连串的名字,带着她特有的、黏糊又急切的语调,像蹦豆子一样从她嘴里跳了出来:
“上将上将上将——”
她很少这样叫他,通常都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岳沉”。此刻这样叫,带着一种郑重的、宣告般的意味。
岳沉拿着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从纸张上抬起眼帘,褐色的眸子落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她的下文。
季栀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晚、让她心痒难耐的问题:
“——抛开我不说,你想和谁谈?”
问完这句话,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想知道,在这个假设性的、没有她的世界里,他那颗封闭的心,会为谁敞开一条缝隙?
这是个陷阱问题,是她再次试探岳沉心意的招数。
既然无法回答“一模一样的小姑娘”,那就揪出来除她之外的第二名。她一向大胆、突兀,这次带着所有暧昧不明的试探,直接撞向了他内心最深处关于“情感”的禁区。
岳沉沉默了。
房间内安静得能听到电子通讯轻微的噼啪声和季栀过于急促的呼吸声。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褐色眼眸里,仿佛有云雾翻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他没有露出任何不耐或嘲讽的神情,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她写满紧张与期待的眼底。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季栀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爆炸了。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这个动作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季栀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肥皂味和淡淡的清茶香气。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
“为什么问这个?”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季栀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她躲闪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好奇嘛……想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
“没有这个假设。”岳沉打断了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季栀愣住了。
他看着她错愕的表情,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这个世界,‘抛开你’这个前提,本身就不成立。”
他抬起手,不是触碰她,而是用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你在这里,”他的指尖停留在那里,目光如炬,“像个无法清除的噪音,像个打不死的蟑螂,早就成了既定事实。讨论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没有意义。”
“哎呀哎呀,想想嘛!那如果我不在呢?”
季栀带着笑意追问,她晃着他的腿,歪着头,眉眼弯弯,似乎只是在玩一个有趣的假设游戏。但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她执拗地想要一个更清晰的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底安心,或者,彻底死心的答案。
岳沉的回答很清楚了,他不是在否认她的问题,而是在否认“没有她”的这个前提。
他说,她的存在,是“既定事实”。他说,讨论这个“没有意义”。他没有说“想和谁谈”,他甚至回避了那个假设。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肯定了她在他的世界里的存在——一个无法被“抛开”的、吵闹的、顽固的存在。
抛开她不谈?
抛不开。
但季栀不明白。
岳沉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她额头微热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她靠着,褐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柔和的微光。
“不在”这个词,在联邦军队这个与死亡毗邻的地方,显得格外沉重。它可能意味着分离,更可能意味着,永别。
岳沉搭在她头顶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笑脸,看着她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试探。月光下,她仰起的脸庞带着少女独有的、混合着天真与残忍的执拗。她根本不明白这个轻飘飘的“如果”背后所代表的冰冷可能性。
岳沉缓缓收回了手,他重新靠回椅背,动作显得有些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褐色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深不见底。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季栀的心弦上加重砝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蠢问题,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禁区。
就在她几乎要退缩,准备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去时,岳沉开口了。
“如果你不在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沙哑,不再是平淡无波,而是裹挟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情绪。
“如果你不在了,”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假设,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又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那意味着任务失败,或者出现了无法挽回的意外。”
他的用词是冰冷的、属于士兵的术语。季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想要的不是这个。但岳沉的话并没有结束。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故作轻松的外壳,直刺她内心深处。
“在那之前,”他盯着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我会负责。”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残酷的笃定。
我会负责。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季栀的心上。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沉重,比任何承诺都更真实。它背后所代表的,是岳沉式的守护——不是温柔的呵护,而是绝对的、甚至可能带着血腥气的确保。它可能意味着更严酷的训练,更严密的监视,更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是在危急关头,他不惜一切代价的干预。
这不是浪漫的告白,这是来自上将最直接也最可怕的誓言。
季栀愣住了。她看着岳沉那双在夜色中燃烧着暗火的褐色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所蕴含的、近乎偏执的意志。
他不在乎她问“想和谁谈”那种虚无的假设,因为在他这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容置疑的前提。但他无法忽视“不在”这个可能性,因为那是他身为士兵、身为某种更复杂身份的人,必须直面并全力阻止的结局。
“……因为我很麻烦?”季栀下意识地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正因为麻烦,”岳沉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才更不能让你轻易消失。清理麻烦是我的工作。”
在这个男人构建的世界里,没有“如果”。只有“是”或“不是”,只有“存在”或“毁灭”。而她的存在,已经被他划入了需要“用尽一切手段”去维护的范畴。这无关风月,甚至可能无关爱情,这是一种更深沉的、烙印在灵魂里的认定与责任。
季栀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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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妻子比喻成蟑螂……岳沉你在失去季栀的时候,看着她在你怀里一点点失去体温,会不会猛然想起这句话?“要是她真有蟑螂的生命力就好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