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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沉默了一阵,赵清漓凝声:“可你已经毁了。”
从他成为太子党羽的那一刻,从他与自己相识的那一刻,从十七夕大婚的那一刻,周砚枕已经毁了她的所有,或许错不在他,但他难辞其咎。
伏在地板上低垂的头仍是保持卑微的动作,只是在听到她平静陈述这件事实的时候明显僵了一瞬
良久,与黝黑地板有着鲜明反差的颜色带着歉意和真诚:“那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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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淹没朱红的宫墙,宫灯逐渐亮起,点缀在皇城的各个角落。城门、大道、小径、椒房,都挂满了星星点点。
瓦檐四角鎏金的铜铃随风轻响,烛光燃起,殿内灯火辉煌。
青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前来赴宴之人衣袂飘飘,霞帔夺目。
赵清漓还是穿上了那套云霏妆花缎织的百花蝴蝶锦衣,织造司大张旗鼓地送来衣裳,她若不穿就是驳了太子的面子,更令人起疑。不过这套华服的确适合她,再簪上数月前生辰时父皇送的那只赤金缠凤点翠步摇,三颗浑圆的月珠坠于鬓边,一步一晃,尽显公主的娇贵与华美。
光禄殿内,银盘里玉白色的乳鸽卧在鲜翠的荷叶上,琥珀色的血燕汤羹里浮着构杞。
觥筹交错间,宾客们各自举杯攀谈,尤其是太子身边,不乏挂着违心表情的权贵官员,有的携家带口,带着官眷贵女,热络地上前引荐。衣着光鲜的女子或落落大方地敬上酒杯,或面含娇羞的躲在长辈身后。
赵清漓距他不远,避免不了瞧见这副光景。
只一眼,却莫名同熙熙攘攘遮掩中的凤眸对上了,倒像是他一直在等她看过来似的。
赵清漓被这想法吓了一跳,随即甩了甩脑袋,觉得不妥。
她就不该看过去的,哪怕是不小心!
慌乱之间,她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入口甘醇带着蜜香,尾调中藏着清冽,饮罢更是从喉间到胃里都暖融融的,乃是去年这时用桂花和桃花同酿,还加以松针、青柏叶一同入酒,今时才刚启封的赤霞玉露。
好喝!
周砚枕见状提醒:“你素来少饮酒,宫宴还未开始,切莫贪杯。”
赵清漓当作没听见,赌气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周砚枕伸出一半想要阻拦的手在空中一滞,知晓她这是还在气恼自己,再劝只会起反作用,只好作罢。
“皇兄你瞧,咱们宫里这么多皇子皇孙,风头却竟给他一个人出了!”
“自然,因为他是太子。”
赵清漓被旁人抱怨吸引,偏头看去,果然是赵齐,他右手边坐着一位身穿檀紫色锦服的男人,容貌算不上出挑,脸型偏瘦,五官看来总觉得有些阴霾,这便是淮王赵端。
自从赵辞做了太子,淮王变得越发低调了,一改昔日张扬跋扈的样子,连父皇都赞他不错,反倒是六皇子一如既往的不成气候,让人觉得头疼。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淮王原本正低头饮酒的动作戛然而止,猝然偏头寻到凝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四目相对,淮王点头微微抬起唇角,上下打量她一番:“清漓今日这身衣裳......不错。”
夸人依旧如此没水准......赵清漓嘴角抽了抽,还是谢过他的称赞。
赵齐撇撇嘴,抱怨还没结束:“是啊是啊,皇兄是太子嘛,瞧他那副得意样子,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跟那楼里散钱的公子哥儿似的!”
“说话别失了分寸!当心父皇和丽妃娘娘听见!”淮王警告地瞪了一眼,压低声线提醒。
提到父皇和母妃,唠叨声好像就在耳边,赵齐突然觉得有点犯怵,赶紧收敛了一些。
不过......这么热闹的场合,那位主人公迟迟未到也就罢了,再不找点乐子?这宴会也太无趣了!
眼珠儿一转,在赵清漓和她一旁的周砚枕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赵齐扬了扬眉,歪着脑袋抛去耐人寻味的眼神:“平日甚少见到周大人,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近来可好??”
“皇兄。”赵清漓沉着声音,提醒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诶?怎么都这般无趣!
赵齐颇感无聊地咂咂嘴。
周砚枕轻轻拢眉,思谂了片刻,端起面前的鎏金酒杯,踱步来到这位他素来不怎么打交道的六皇子面前。莫说赵齐本人不知何故,身边众人也觉得诧异,只有赵清漓拧起秀眉,若有所思。
身边侍奉的宫女立刻把两人的酒杯满上,退在一旁侍候。
“六皇子殿下。”周砚枕勾起唇角,酒杯放低几分,“托六皇子殿下鸿福,臣一切安好。”
赵齐飞速在脑中思考,近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日倚香楼的事,莫不是清漓出卖了他,还被这伪君子哄骗过去了?
赵齐立刻向自己的好妹妹投去怀疑的目光,收到的却是后者摇头否认的回应。
“什么时候周大人也学会说这种客套的话了。”正在赵齐想这酒该怎么喝的时候,一旁的淮王突然从位置上起身,拿着酒杯靠近而来,还略带嗔怪地瞧了赵齐一眼,“周大人是朝廷重臣,深得父皇和三哥器重,你向来在皇宫里待不住,又怎能有机会见到周大人?”
赵齐摸不透淮王此刻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是来帮他解围的?可眼下似乎也没什么困境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淮王已自顾自地抬起酒杯,主动凑近周砚枕的杯檐碰了一下,金器碰撞的声音又轻又脆。
“周大人,本王与六弟一同敬大人一杯。”
片刻的静止之后,几人心照不宣地一饮而尽,而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想到那日满屋子的弹劾文书,赵清漓忍不住又看向赵辞,正遇上那人默然观察之后收回的眼神,对她微微展颜。
总觉得诡异。
众人渐渐落座整齐,侍奉圣驾的人已经悄悄去了外头三四趟,怕是永元帝在殿后等的失去了耐心,因而反复派人去催促。
赵清漓注意到了,自然也有其他人注意得到,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中也已经认定长宁公主这是故意拖延想给圣上难堪。
周遭小声的议论渐渐大了起来,这长宁公主也太没脑子了,真当圣上不会动她?他只是良心多了那么一点,可不代表他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再这么作下去,只怕是要随她父亲一同去受苦了。
传话的小太监又悄悄回来了,这次回来的很快,赵清漓猜想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若长宁公主还不到场,父皇也断不会等她了,还会想个由头处置她,毕竟他老人家也那么好面子。
宴席的准备已经到了尾声,太监突然通传,有人到了。
朱红织金的宫装拖着长尾摇曳而来,云间之上,满缀的东珠随着步伐簌簌作响,金线绣制的牡丹沿着宽大的裙摆蔓延至腰间,以石榴红的宫绦收尾,琳琅满目的宝石翡翠更是在步履间晃惹人眼,她发间那支瑰丽无比的金簪不似大历之物,与她张扬的笑容相互辉映,整个人如云霞烈火一般夺目。
有贵女深吸一口气,小声数着她身上究竟有多少奇珍异宝,稍微明事理些的权臣冷汗直冒,这等装束让皇后看见了,只怕会觉得喧宾夺主。
赵齐摇着头,毫不遮掩心中的鄙夷:“清漓你瞧,给她办个接风宴,还真把自己当主角了?”
“以她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合情理。”赵清漓随口敷衍了一句,眼神在长宁公主身上始终没有离开。
长宁公主走得很慢,有意向人展示似的,目光在两侧众人身上流连一遍,看起来极其享受这种看似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的位置离最高处最近,与太子相邻,几乎是平起平坐的。
赵清漓觉得这样不太合礼节,又听到赵齐完全闭不上的嘴在一遍嘟囔:“太子这招挺狠啊,这是捧杀啊捧杀!”
她心下明白了,这是赵辞刻意安排,长宁公主的位置越高,其他人对她的偏见也就越大。
这长宁公主日后怕真是留不住了。
长宁落座之后,太监紧跟着通传圣驾已至。
永元帝迈着缓慢沉稳的步子,脸上带着隐隐的不快,看来是真等得不高兴了。
这场宫宴永元帝只带了皇后和惠贵妃,这两人一左一右伴侍奉,一个端庄沉静、一个艳丽柔情,一个如月、一个如星,都是世间少见的美人,纵是经历过岁月的沉淀也依旧如此。
立在一旁的太监一声高喊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礼乐之声陡然清亮,着红带绿的舞姬踏着优美的步伐翩然入场,水袖翻飞,宛若蝴蝶宛转花间,宛若流萤轻歌载舞,琵琶声、笛声此起彼伏,席间宾客逐渐被表演夺去注意,暂时忘记方才大肆议论的荒唐事。
一曲已毕,舞姬踏着一如来时的步伐飘然退场。
永元帝余光扫过高扬着头颅目中无人的长宁公主,换上一面慈父般和蔼的笑容:“当年长宁远嫁岭北,身负两国邦交众人,这些年来谨守礼度、劳苦功高。而今平安归朝,朕内心甚慰,今后便在宫中好生安住,再不必受那远隔千山之苦。”
“恭贺圣上,恭贺长宁公主。”
看着周围许多陌生而又违心的面孔,尤其是最高之处安坐龙椅那人,长宁眼底泛起一丝冷意,唇边笑意却更深了。
她端起酒杯起身回话:“承蒙父皇和诸位挂念,儿臣在他乡日夜思念大历,如今幸得上天眷顾,父女团聚,今后定在宫中长伴身侧,尽孝膝前。”
皇后和贵妃也面含春风地看着长宁公主,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得不说,这番场景看来还真是......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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