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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夕
京都的秋意,在不知不觉间已深得透骨。庭院里的枫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却又在阵阵秋风中不断零落,带着一种绚烂而短促的决绝。
太宰治坐在廊下,身上穿着那件生日时收到的深绀色访问者和服。与外界的喧嚣不同,宅邸内部近来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能清晰地读取到这种变化。
清先生书房里的灯熄灭得越来越晚,偶尔传来的、经过加密的通讯铃声带着一种陌生的急促。那些定期前来,名为拜访、实为评估的官员,眼神中的审视与贪婪也日益不加掩饰,甚至开始有人绕过本田清,试图直接与他进行沟通,言语间充满了对超越者力量的渴望与对当前缓慢进展的不满。
战争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潮水,正在一点点淹没这座看似平静的宅邸。
他知道自己拥有的选择。
超越者,这个身份是一张通往任何国度的通行证。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远走法国,接受那个他曾“见过”的、浪漫国度的庇护,在阳光下接受系统的培养,远离这片即将沉没的岛屿的泥潭。或者去英国,去美国……
那里会将他奉若上宾,给予他日本无法给予的自由与资源、阳光、系统性的训练,以及远离这片即将沉没的岛屿的泥潭——这听起来像是写在明信片背面的美好生活,是逻辑上无可指摘的最优解。
而最坏的选择,就是留在这里,作为一个不被完全信任、被急于投入使用的日本超越者,被推上那个名为战场的、巨大的绞肉机。
他见过战报,理解死亡的含义。他的力量能带来毁灭,却无法带来安宁。
理性指向一条明确的道路:离开。
然而,每当他脑海中浮现这个最优解时,眼前便会同时浮现出另一幅图景:清先生那双总是带着温和与包容的灰眸,在听到他离去的消息时,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是终于甩掉麻烦的解脱,还是……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类似于“失望”的东西?
这种无法被量化的可能性,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思维的咽喉处,不致命,却带来持续不断的、烦人的不适感。
一个深夜,压抑的争论声终于无法被书房厚重的墙壁完全隔绝。太宰治躺在榻榻米上,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压抑的怒意。
“……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启动的武器!强行将他送上战场,后果无人能够承担!”
一个陌生而强硬的声音反驳:“本田议员!正是因为有无法承担的后果,我们才必须动用一切力量!难道要等敌人兵临城下吗?你的优柔寡断,才是对国家最大的不负责!”
“你们这是在赌博!用国家的未来,赌一个孩子的可控性!”
“是他先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为模糊的絮语,但其中蕴含的决裂意味,已如冰冷的刀锋,划过夜空。
太宰治坐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夜风中摇曳的、即将燃尽的枫红。
他想起了清先生教他茶道时说“仪式凝聚时间,传递心意”;
想起他笨拙地伪装圣诞老人,塞给他那个小猫玩偶;
想起他在自己噩梦惊醒时,无声递来的那杯温水;
想起他解释规则的矛盾时,那无奈又豁达的笑容……
还有,春、夏、秋、冬、游乐场、他们的家……
所有这些碎片,这些被清先生称之为人性与联系的、看似无用的事物,在此刻,竟比那些关于利益和生存冰冷比较,有着更重的分量。
它们像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他,将他与这片土地,与这个试图在狂澜中保护他的男人,紧紧系在一起。
离开,是生存的最优解。
留下,是……
他还没有找到准确的词语定义“留下”是什么。但它似乎与清先生的期望、学了一半的棋局、还没拆解完毕的新型武器结构图,以及一种名为不甘的陌生情绪有关。
…………
第二天,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但宅邸的安保明显增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戒备。
傍晚,本田清在庭院里找到了太宰治。他的脸上看不出异样,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
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廊下,而是坐在那棵最红的枫树下,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被落下的枫叶埋起来。他正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一道极深的划痕两边,认真地摆放着颜色各异的石子。
清先生走近,在他身旁蹲下,温和地开口:“小治,关于之后……”
“清先生,”太宰治头也没抬,打断了他,并用树枝点了点地上的战场,“你说,如果这边是五只大螃蟹,”他指着左边的一小堆红石子,“那边是十个……不,二十个讨厌的、穿着军装的大叔,”树枝又移到右边一堆灰扑扑的石子上。
他抬起头,鸢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求解般的困惑,认真地问:“我们要用多少只大螃蟹,才能打败那些大叔?”
本田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瞬间被这个用“大螃蟹”作为计量单位的“军事推演”堵了回去。
他看着地上那充满童稚的“沙盘”,看着少年无比认真的表情,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凝固在了舌尖。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这个无法用现实逻辑解答的问题,而是伸出手,轻轻拿走了太宰治手中的小树枝,然后将一枚格外鲜红、形状完美的枫叶,放在了那道代表战场的深痕之上。
“我们不需要让大螃蟹去打败谁。”本田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我们只要确保,你想吃螃蟹的时候,永远能吃到就好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看着那枚覆盖了“战场”的红叶,又看了看清先生。
他脸上那种刻意的、孩子气的困惑慢慢褪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安静。
他不再玩那些石子,只是伸手捡起了那枚红枫叶,捏在手里转了转,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得要很多很多只超级大螃蟹才行。”
“嗯,”本田清应道,替他拂去头发上的落叶,“很多很多。”
…………
最终的时刻,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到来。
几位面色肃穆、身着高级官僚服饰的男人直接到访,本田清在与他们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闭门会谈后,独自来到了太宰治的房间。
本田清在来到太宰治房间前,在自己书房外停顿了三秒。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他推开门,预想中少年或沉思或安静的景象并未出现。太宰治正背对着他,踮着脚,试图将书柜顶层一个装饰用的漆器盒子取下来,身子歪歪斜斜的,看着颇为惊险。
“小治?”本田清下意识唤了一声。
太宰治被这声音一惊,手一滑,盒子没拿稳,盖子在空中翻开,里面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哗啦”一声撒了一地——主要是些他平日里藏的、被认为是“丢了”的金平糖和几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太宰治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两秒,然后非常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赃物”,又看了一眼本田清,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上,用一种强装镇定的、闷闷的声音说:
“……它们是自己跑进去的。”
本田清看着地上那堆显然被精心囤积起来的“宝藏”,又看看眼前这个试图用最拙劣的谎言蒙混过关的孩子,沉重的心情竟意外地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没有戳穿,只是走过去,弯腰,开始一颗一颗地帮他把金平糖捡回盒子里。
“嗯,”他应和着,声音里听不出波澜,“看来它们很喜欢这个家。”
太宰治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蹲下,加入捡拾的行列,动作快得几乎带风。在两人沉默的协作中,那压抑的气氛似乎被这小小的、意外的插曲冲淡了些许。
等到所有“逃亡”的糖果都被归位,太宰治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抬起头,像是终于准备好了似的,看向本田清:
“所以,清先生,你刚才想说什么?”
本田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温和,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地开口:
“小治,高层已经通过了决议。三天后,会有人来接你,前往……前线研究所。”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这是我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少,不是直接去战场。”
房间内一片死寂。太宰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本田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引导、一点一点从非人之物向人靠近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无力与痛楚。
他几乎是违背了自己的部分本能,艰难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去法国,弗兰克·波诺弗瓦的身边。那里……会更安全。”
这是他能为这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亲手为他打开那扇通往最优解的门。
说完这句话,本田清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没有等待太宰治的回应,或许是不敢听到那个理智上明知正确、情感上却难以承受的答案。
他深深地看了太宰治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京都阴雨的天空,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嘱托、歉意与告别。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拉上了纸门。
“咔哒。”
一声轻响,将世界分隔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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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光是波诺弗瓦和本田这两个姓就能看出我在玩什么梗

不综黑塔利亚,清其实也不姓本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