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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匠的阴影
医院会议室被临时征用为现场指挥部。灯光惨白,映照着每一张凝重疲惫的脸。窗外,暴雨势头稍减,但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是永无止境的背景噪音。
那枚刻着抽象双手图案的金属徽章,被装在证物袋里,放在会议桌中央。它沉默地躺在那里,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技术队初步检查,徽章材质特殊,非批量生产,找不到来源。上面的图案……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老陈的声音带着挫败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江屿。在通道口,他认出这徽章时瞬间变化的脸色,没有逃过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陆凛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牢牢锁定着江屿:“江顾问,你认识这个标记。”这不是疑问,是结论。
空气瞬间绷紧。赵雷等人屏住了呼吸。
江屿坐在轮椅上,湿透的衣服已经被空调吹得半干,紧贴着他清瘦的身体,更显单薄。他微微垂着眼睑,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抬起头,迎上陆凛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这个标记,代表一个代号为‘陶匠’的个体或者小组。隶属于我之前提到的那个跨国组织。”
“陶匠……”陆凛重复着这个代号,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与孙秀珍那种‘低阶模板’不同,‘陶匠’是这个组织里的核心‘艺术家’。”江屿继续解释,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内容却让人心惊肉跳,“他们擅长的不再是简单的精神控制,而是更精密的‘人格重塑’和‘行为编程’。他们挑选合适的‘原材料’——通常是心理存在重大缺陷或创伤的个体,然后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手段,将其‘塑造’成他们需要的任何‘工具’:杀手、间谍、人弹,或者……像孙秀珍那样的操控者。”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和窗外的雨声。
人格重塑?行为编程?这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概念,但从江屿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你的意思是……”赵雷的声音有些发干,“王大勇……被他们看中了?他们要把他……‘塑造’成别的东西?”
“很有可能。”江屿的目光落在那枚徽章上,“王大勇对母性权威的复杂情感,他潜在的偏执倾向和执行力,或许在‘陶匠’看来,是极佳的‘胚土’。孙秀珍前期的‘加工’可能只是初步筛选和预处理。现在,‘陶匠’亲自出手,意味着……真正的‘烧制’阶段开始了。”
陆凛感到一阵反胃。把人当成陶土一样随意揉捏塑造?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犯罪的理解范畴。
“他们带走王大勇,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回收利用’?”陆凛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可以这么理解。”江屿点头,“灭口只需一颗子弹。但带走一个昏迷的病人,需要周密的计划和承担巨大风险。唯一的解释是,王大勇对他们而言,有更高的‘价值’。”
“我们必须找到他!”陆凛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他被彻底‘改造’之前!”
“问题是,去哪里找?”老局长开口了,他眉头紧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对方显然不是一般的罪犯,他们有组织,有资源,有我们无法想象的技术。医院这次行动,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一次示威。”
“示威,也意味着他们会留下痕迹。”江屿接口道,他推动轮椅,靠近桌子,手指在桌面上虚划着,“医院停电,备用发电机被破坏,内部接应,精准的时机,专业的装备,烟雾弹脱身……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在本市有一个相当完善的行动网络和支持体系。”
他抬起头,看向陆凛和老局长:“找到王大勇的关键,不在于漫无目的地搜索,而在于挖出他们在本市的这个‘巢穴’。孙秀珍是线索,王大勇的母亲是线索,甚至……宋辉的失踪,也可能是一条暗线。”
陆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因为老局长的暗示和江屿的警告而暂时搁置的深层调查,现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重新启动,并且要更快,更深入!
“老陈!”陆凛转向技侦负责人,“集中所有资源,给我把孙秀珍、王大勇、宋辉,还有那个昏迷的老妇人,他们过去十年,不,二十年的所有社会关系、资金流水、通讯记录、出行轨迹,像过筛子一样给我再过一遍!任何细微的异常,任何看似不相关的交集点,都不能放过!”
“是!陆队!”老陈感受到任务的紧迫性,立刻起身去安排。
“赵雷,重新提审孙秀珍!”陆凛继续下令,眼神狠厉,“不管她用装疯卖傻还是胡言乱语,想办法撬开她的嘴!重点问她和王大勇母亲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她那些‘知识’和枪法的来源!”
“明白!”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刑侦支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会议结束后,众人匆匆离去。陆凛站在原地,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闷得喘不过气。对手从暗处走到了明处,却带来了更深的迷雾和更沉重的压力。
他感觉到江屿的轮椅停在自己身边。
“你早就知道……会发展到这一步,对吗?”陆凛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江屿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回答:“我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和他们的危险性。但‘陶匠’亲自入境并直接出手,确实超出了我之前的预估。”他顿了顿,“这意味着,他们在这个城市的‘作品’,可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或者……有更重要的目标值得他们冒此风险。”
更重要的目标?陆凛猛地转身,看向江屿:“除了王大勇,他们还想干什么?”
江屿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我不知道。但‘陶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我们必须做好应对更坏局面的准备。”
他看着陆凛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陆队,从现在开始,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罪犯,更是一群精通心理学、善于利用人性弱点的‘艺术家’。信任会变得奢侈,怀疑会成为常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一种无奈的预言。
陆凛死死盯着他,想从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恐惧或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你也包括在内吗?”陆凛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这群‘艺术家’里,会不会也包括你这样的……心理学家?”
话一出口,陆凛就有些后悔。但他没有收回,只是紧紧盯着江屿,像是要把他彻底看穿。
江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迎视着陆凛的目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受伤的情绪,虽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缓缓地推动轮椅,转向门口。
“我去整理一下现有的线索模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独自离开的孤单背影,陆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明明是想寻求同盟,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深的伤害。
“陶匠”的阴影尚未散去,而他们之间那刚刚因为共同危机而勉强建立的、脆弱的信任纽带,似乎又出现了新的裂痕。
雨还在下,城市在黑暗中喘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升级。而他们,既是猎人,也可能随时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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