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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慰
这一路赵姝死死忍住，不让自己有失态之举，回到汀兰院中，终于忍不住啜泣不止。
萧婉也不说什么，就这样安静地抱着赵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似是安抚。
大约一刻钟，赵姝终于停下了哭泣，对着萧婉扯出一个惨淡的笑：“谢谢你，婉儿。是我未听你言，执意如此，方讨得如此没趣。”她自嘲般的笑。
“姐姐，你没有错。我没有拦住你，是因为姐姐你太好了。你对所有的人都这般温柔善良，你不愿母后伤心，你不愿子彧子安伤了兄弟情分，你想让所有人都好好的……”可是这世界本就不是这么理想主义啊，萧婉心想。
“婉儿……”不知萧婉之言又怎么触动了赵姝，她又开始垂泪，她之前的帕子早已经全湿了，此时萧婉递过自己的帕子。
自从来到这里，萧婉第一次看到赵姝哭。在她的印象中，赵姝是温柔的，是高傲的，是才情横逸的，却唯独不是脆弱的。
可如今，她却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直白地给她看，没有掩饰，没有防备。
“母亲！”少年走进屋中，就看到母亲垂泪的一幕，正如同萧婉很少见赵姝哭一样，就连霍衍都极少看到母亲哭。
九岁的少年走到母亲跟前，拭去她脸上的泪：“母亲，是谁欺负你了？”
赵姝看到儿子霍衍来了，忙止住泪，笑了笑，对他摇了摇头。“母亲没事，你今日的功课做的如何了？”
怎么可能没事？霍衍明显没相信，目光转向萧婉带着几分探究与警惕。“那么，萧夫人能否告诉衍儿，母亲为什么哭？是因为父亲，对吗？”
她早知道霍衍聪慧，比同龄孩子更懂察言观色，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戳破，还把矛头指向了霍辞。
她缓起身，走到霍衍身边，蹲下身与他平视：“衍儿，公子与姐姐今日因些家事起了点小争执，并非谁欺负谁。夫妻之间，难免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就像你和书馆的同窗，也会为了意见不合争几句，对不对？”
可霍衍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一样的。我和同窗争完，次日就和好了。可父亲和母亲呢？” 他就这般盯着萧婉，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似乎知道没有答案。
赵姝听到此处，心中更是酸涩，伸手将儿子搂进怀里。“衍儿，母亲不用你担心……只要你能好好的。”
“是因为二叔的事，对吗？”这个少年有不同于同龄者的敏感与聪慧，竟然一下子就提到了点子上。
赵姝又想拿话遮过，觉得他只是个孩子，不愿他因这些事情分心伤神。
她沉吟片刻，决定对霍衍说几分实情，却要拿捏好分寸：“是，你祖母因二叔的事情伤心，想请你母亲和你父亲说让他向祖父求情。他们争执，是因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谁的错。”
霍衍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赵姝：“母亲，你不该和父亲提这件事的。”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在赵姝心上。是啊，就连九岁的孩童都知道她不该提，可她还是提了。
哎？这孩子。赵姝现在心情刚好一些，他是又想把他妈惹哭吗？萧婉腹诽道。当下觉得应该教育一下这孩子。
对他亲妈还如此呢？以后对她这个后妈，还能客气了？
“衍儿，很多事情，不是只靠利害去判断该不该做的。”
“噢？那依萧夫人看，要靠什么去判断该不该做。”
“本心。无愧吾心。”
少年发出一声嗤笑，可是萧婉却看到赵姝的眸子亮了起来。
也只有婉儿懂自己了。赵姝想。
看到少年的反应，萧婉并不生气，继续道：“你方才问我，我以为你是心疼姐姐，没想到追问缘由只是为了凸显自己很聪明么”
少年狠狠地盯着他：“我自然心疼母亲。”
“哦？那我如今告诉你缘由，你又能如何？不如好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她。”
“婉儿，你不要生衍儿的气……”
“姐姐，我没有生他的气，你也不要多想，我明日再来看你。”
三日后。
霍辞大步流星地迈入殿中，脸色阴沉。
萧婉不明所以，忙倒了热茶递了过去，“公子，用茶。”
霍辞猛灌了一口，重重将茶杯搁在桌上。
他不言，她也没必要问。争世子之位的过程嘛，不开心可太正常了。
“你也喜欢二弟？”这句话可把她吓得差点掉到椅子下面。
怎么不开心还扯上她了呢？
“那日你是当我眼盲么？”
？？“妾不知公子何意，是您叫妾过去的。妾本不胜酒力，可是为了不让公子为难，只能忍着不适逼自己喝下，直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
霍辞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听萧婉继续到：“那日回到殿中，妾身体疼痛难忍，还好赵姐姐听闻妾难受，熬了醒酒汤给妾……
话说到这个份上，情商再低的人也不会再逼问下去了吧
“那日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出来，二弟对我防备心已起，开始并不肯饮酒……”
“无妨，现在已经没事了。”她打断了他的道歉与解释。似乎真的并不怪他。
“我未想到，父亲竟然这样宠他。他调戏父王之宠姬，最后竟然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当场是大发雷霆，将他丢入狱中，可是这才几日，父王便又饶恕了他。怕是他无论犯下何等错事，父王都会宽恕他的吧。那我还争个什么？如今就连母亲也在怪我，觉得我未替他求情，才使得他关了那么些日子。”
萧婉鲜见他这般样子，愤怒又气馁。这魏王、王后实在偏心的有些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霍辞不是他们亲生的呢。历史上霍辞英年早逝，恐怕就与这段备受压抑的日子有关。
“真不明白，父王到底看上他那点，这样的贪杯好色之徒，还指望他能爱民如子，治理好国家吗？”
“婉儿，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的行为如此荒唐，父王却一再纵容宽恕他？”他双手扣在她的肩上，眼睛发红，“而我若是犯了错，哪怕是一小点，对父王而言都是不可饶恕的。”
霍辞习武之人，此时他完全未觉力道对一个娇弱的女子太过重了，萧婉看他正在气头上，也只得忍痛，耐心劝解。
这原生家庭之痛真是磋筋磨骨，而人前他又不能表现分毫。她也生出同情之意，软声道：“公子，您是否想过，魏王对您要求严苛恰说明他对您抱有很高的期待，毕竟您要担负的是整个大魏，所以亲情便不得不淡薄些。”
这便有些睁着眼说些话了。可是也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吧，如果这能让他心情好些的话。
“至于二公子，您就更无需担忧了，公子博览群书，可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子姑待之…”霍辞喃喃道。
“是，二公子仗着魏王的宠爱，行事不着边际，一次二次三次，魏王可以饶恕他，可是次数多了呢？事情大了呢？魏王即使出于父子情分，留他性命，可是还会给他世子之位吗？”
“三公子的行为越是荒唐，您的胜算就更大一分，不是么。”
萧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彷佛一根羽毛，一遍一遍刷拂他紧绷的神经，此时他竟又意外平静下来。
“可是那日他竟敢觊觎你？属于我的他都要抢走么？父王，赵姝，还有你。”
“公子息怒。”她到不觉得是觊觎，只是霍衡风流才子之心，爱美便多看几眼，实在算不上觊觎。
可是他太敏感了。
“公子，二公子没有从您手中抢走任何人，他也抢不走。您总觉得魏王爱二公子更多一些，那么如果在世子之位与魏王的偏爱之间，您选一个。您选哪个？”
霍辞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萧婉会问这个问题，又似乎是他自己也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萧婉其实早已知晓答案，也不等他说出来，便又道：“所以说，如果将会得道更贵重实在的那个，又何必羡慕旁人得到了那个不重要的东西呢？”
霍辞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萧婉的话如同清泉洗刮肺腑，让他的灵台一片清明。彷佛之前一切的自艾自怜的痛苦都是无意义的，是庸人自扰。
“再说赵姐姐，她的一颗真心全然在公子身上，那谣言无论是空穴来风亦或二公子的一厢情愿，都和姐姐没有分毫关系。只是她对您的爱太内敛了。”
方才刚觉清明之意，这两句话又让霍辞生气烦郁之心。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你可知她对着我说什么不善言辞，却熟读子衡的诗篇；遇事处处想到的是子衡，就连这次也是”
“公子，那你可知，姐姐经常和我谈及您的诗篇，说您诗中的万千气象，非子衡公子所能及也。只是您忙于政务所作不多，若专于此道，会获得比子衡公子更多的赞誉。只是您志不在此，您胸有丘壑，眼存山河，念得是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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