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孬种
做完饭,华夏像一只漂浮在世上千年的鬼一样,怨气冲天地坐在陈厝对面。
她的脸松松垮垮,下巴也松松垮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厝送入口中的食物,她幽幽道:“你最好是说好吃,不然我就当场油炸了你。”
今晚华夏做了一道西兰花炒肉,加了胡萝卜做点缀,一道油炸醋肉,是妈妈做的半成品来着,汤是丝瓜鸡蛋丸子汤。
整体来说难度不高,简单易做。
但华夏少进厨房,平时会做的是面食,像煮火锅一样的把所有想吃的配菜都丢进去,再用速成汤包一拌,滚煮几分钟,一碗香喷喷的面就出炉了。
炒菜不同,油温火候、调味适量、掌勺翻动契机都有学问,她做得少,容易顾头不顾尾,是以,像是新兵蛋子似的拿着机关枪到战场上随意扫射一圈,不但没击中敌人,反而被炸了一脸沙土,狼狈至极。
此刻她浑身紧张,大气不敢喘。
外表还是一副“你敢说不好吃试试看”的威胁模样。
陈厝拿起筷子,敛起笑容,俨然一副大美食家模样。他夹起一块西兰花放入口中,小心咀嚼,品尝其中味道。
沉思半晌,他严肃道:“西兰花太硬。”
“酥肉糊了。”
“汤还不错,再咸一点更好。”
“算了,就你这个水平,以后还是别进厨房了,浪费食材。”
他每说一个字,华夏的表情就越来越难看,她感觉全身燥热难耐,有股火在腹中蔓延。
她不信自己做的菜有陈厝口中说的那么难堪。
她拿起木筷子往盘里夹起一个西兰花,将其整个塞进口中,用尽全身力气去咀嚼。
焯过水的西兰花偏软,吸了胡萝卜汁水的甜味和瘦肉的鲜味,口感层次丰富,咸鲜微甜,明明就很好吃啊!哪里有陈厝说得那么不堪?
醋肉,酥脆有嚼劲,酸咸适中,也还行啊。
丝瓜鸡蛋丸子汤,鲜甜舒爽,也不咸啊。
她看向陈厝,他的眼睛又恢复成弯月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让人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几个字——伸手不打笑脸人。
华夏愈看愈生气,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玩她。
说什么教她做菜,其实他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用嘴指挥她做,这算什么教?
甚至,因为她经验不足而展露出的手忙脚乱,通通都被陈厝纳入眼底,回以一道道肆无忌惮的大声嘲笑。
这些她都忍了。
结果,她幸幸苦苦地做了一个小时的菜,被他挑剔得一无是处,好像有多么难以入口似的。
还说什么她这个厨艺水平还是不要进厨房了,这是在浪费食材,简直不要太过份。
到底是谁想要做菜啊。
不是他喊的吗?
“陈厝,你是不是想吵架啊。”华夏忍无可忍,用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刹那,她鼻头泛酸,眼眶里不争气的蒙上了水雾,“我招你惹你了吗?你把我当蠢货玩啊。”
她忍不住咆哮,委屈的情绪像海啸般蔓延她的四肢,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大脑。
见状,陈厝拿筷子的手一顿,他的神色没有对华夏突如其来的怒火所震惊,相反,他泰山自若,缓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把视线放到华夏的身上,注视着她脸上那双被怒火激红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暗淡,语气平淡,“既然你管不了,就应该视而不见。”
“啊?什么管不了?”华夏睫毛一颤,不明陈厝话中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陈厝挪开目光,重新拿起来筷子,声音变得冷淡,“吃饭吧,凉了。”
“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华夏气得走到他的身旁,她用力攥住陈厝的手腕,想要迫使对方看向自己,“你要说就说明白啊,老是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算怎么回事?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陈厝没有反抗,任由华夏攥着他,另一只手不以为然地夹起西兰花放入碗中,语气更加淡漠,“放开,不要打扰我吃饭。”
听到这话,华夏气笑了。
她知道陈厝在生气,在生她的气。
问题是,她又没惹他,他生的哪门子气?
还是说,他是因为在生许钊维的气,所以把怒火转到她的头上,让她来当他的情绪垃圾桶吗?
可是凭什么啊?
她的感受就不是感受吗?
再说了,他们两个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打架,管她什么事情啊?
今天许钊维也很莫名其妙啊,她和陈厝重组家庭又不是他们两个凑活的,不也是双方父母的意思在前吗?
华夏就是想不通,就算是,这跟许钊维有什么关系,他是站在什么角度?生的哪门子气?
想到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华夏脑子快要爆炸了。
今天是她最倒霉的日子,她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去吴婷婷家住一晚,这样,这些烦心事就不会找上她了。
对了,吴婷婷。
华夏猛地放开手,她走,她走还不行吗?
想着,她就朝门口走去,气噗噗的打开柜门,把鞋子用力扔在地上,啪的一道响声。
就你们会生气,我也会!
我更气,我要气炸了,气疯了!
只要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华夏一个都没放过,她不是皮球,想捏就捏,想踹就踹!
穿戴完毕,她看了眼餐桌旁的陈厝,他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
华夏拿起台面上那串属于自己的黄色猫咪钥匙,哼,我走了,拜拜了您嘞。
啪嗒。
她开门就冲了出去。
“啊!”
忽地,华夏感觉自己撞上一堵软绵绵的墙,鼻子上的痛楚逼得她后撤了几步,本来就一肚子气,她抬头准备骂人。
看清来人,她想都没想的骂了出去,“许钊维你是不是有毛病,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啊?”
“不、不是,我是要按门铃来着,结果你就突然开门冲了出来。”许钊维紧张得声音在抖,说话断断续续的。
他手上还提着一袋苹果,那是华夏带来的。
很明显,他是来送还苹果的,他才不要华夏代替陈厝的赔罪。
如果是华夏因为担心他的看望礼物,他会很欣然的收下。
“你没事来我家干嘛?”
华夏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揣测许钊维的动机。
许钊维把苹果举到华夏面前,“来还苹果。”
看到苹果,华夏就想到在许钊维家,他对保姆阿姨说的那两个字——“送客”。
可恶的许钊维,下午羞辱她还不够,现在还把她的苹果送还回来,再羞辱她一次。
他是想说“你买的苹果我不稀罕”吧!
华夏想都没想就准备开口说,“不要你就丢垃圾桶,或者想送谁就送谁……”
结果身后那道男声比她更快,“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华夏回头,见陈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环抱双臂,身体轻靠在博古架上,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初一生里已属佼佼者,就连许钊维也才一米六几,华夏更不用说了,她才一米五二。
在他们两个中间,她就像在两根高高的紫色茄子蹲着的小黄土豆,气势全无。
见到陈厝,许钊维今天那大庭广众之下被单方面殴打的屈辱再上心头,怒火冲天,“这也是华夏的家,她没有同意,你就没有权利请我离开。”
“你少拿她说事。”陈厝罕见的高声说话,他满脸不屑地看着许钊维,“我劝你识相点,快点滚,不然……我要是突然控制不住我的情绪,再把你眼睛打爆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字里行间全是威胁。
“陈厝,你怎么回事!”华夏原本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在闻到这两人的硝烟味后,又默默地压了回来。
她承认,这两个之间的氛围好像比她想的还要恐怖。
尤其是陈厝。
华夏完全是大跌眼镜,他、他……他居然能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就像那时候他在打许钊维的时候,他的眼睛像一汪静谧的潭水,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在做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讲这种那么恐怖的话。”华夏下意识张开双手,拦在中间,她忽地意识到,如果他们两个在这里打起来,会不会连自己一起打?
“会打人了不起吗?”许钊维眼睛快速眨动,他的手攥成拳,塑料袋被他捏得嗡嗡作响。
他说,“我告诉你陈厝,你打人是要处分的!”
“你公然赛场上绊我就不要处分吗?”陈厝说,“我礼尚往来而已。”
“那不是你挑衅在先?”许钊维不枉多让。
“好啊,那你和华夏说说,我为什么挑衅你?”陈厝勾唇,眼里满是轻蔑。
“因、因为……”许钊维结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华夏。
华夏同样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说啊,他为什么挑衅你?”华夏说。
“因为……”许钊维把塑料袋攥得更紧了,他的视线在陈厝和华夏身上来回摇摆。
他要说吗?
说,很丢人。
不说,华夏就永远都看不清陈厝的真实嘴脸。
陈厝才不是什么腼腆、内向的好学生,他背地里做的坏勾当可不少……
不管了。
许钊维喉结滑动,他睨了眼陈厝,坚定地看向华夏,“因为我看到陈厝他霸凌同学。
“我好心好意去找他,劝告他。结果他让我别多管闲事。
“我就说……我会去告老师的,那个地方有监控,他是跑不掉的。
“然后他就威胁我,说、说让我敢去告老师,他就让我尝尝被霸凌的滋味!”
“就是这样!”
说完,许钊维的腰杆挺了起来,他顶着一张被调色盘打翻浸染的脸,得意的看向陈厝。
仿佛在说,“现在华夏知道了你干的好事,看以后你还怎么显摆?”
对许钊维来说,先来后到很重要。
吴婷婷是女生,自然而然就跟华夏最好,他没意见。
那男生里面他是第一个和华夏当好朋友的,凭什么陈厝一出现,就抢走了他在华夏心目中的位置。
还有,他一来就大出风头,抢了他班级第一,体育第一,连平时那些主持演讲的机会老师都会先去找陈厝,陈厝不要了才找他。
他也很优秀的啊,凭什么总是在捡陈厝不要的东西。
他不服。
那些他无法左右,但在谁是华夏最好的男生朋友里,他不会跟陈厝让步的!
华夏拧眉看向陈厝,“你……你霸凌同学?”
“你信他的鬼话?”
霎时陈厝脸沉了下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夏,又出现了早上那种眼神,看似平静,但内里已经躁动不安,快要迸发出来了。
“我……”
华夏犹豫了。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说不可能,陈厝怎么可能会欺负别人啊,陈厝连她都打不过。
但是早上那一幕,她不敢再笃定了,甚至她觉得自己把陈厝想得太简单,其实他是一直装着哈士奇的大尾巴狼!
“呵。”陈厝冷笑,他看着许钊维,“孬种就是孬种。”
“你说什么!”许钊维一瞬间被点燃,他向前跨了一步走,没想到对方仍旧那么嚣张。
华夏拦住他,“你冷静点。”
“华夏,你还在护着陈厝,你看他说我什么!”许钊维肩膀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对着华夏急道,“今早他就是这样激怒我的,如果不是他的挑衅,我根本不会鬼迷心窍的去绊他。”
“想演你就演吧。”陈厝目光落到华夏身上,然后不经意地转身往回走,“你们要说话,请到楼下,走之前记得把门给我关好,我要休息去了。”
“陈厝。”
华夏喊道,“你、你不解释一下吗?”
砰。
大门关闭。
黑暗降临,陈厝的手随意搭在门上,整个身子卸下力气,一双幽瞳似淬了冰,望着帘缝间的微弱寒光。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许钊维你回家吧,我想静一静。”
“你……你还是跟你家长说一下吧,跟陈厝的家长也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周一去学校我一定会把这个事情揭露出来的,到时候,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我不知道。陈厝他不是这样的人,他……”
“你还是相信他!他把我打成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朋友。”
“许钊维,你们全都是我的好朋友,一直都是!但这个事情我没看见,我只是听你的一面之词啊。”
“你的意思是我在捏造事实?”
“哎呀不是,你别打断我!听我说。我意思是说,以我对陈厝的了解,他没事去霸凌同学干嘛?”
“没钱呗。”
“不可能,他有的是钱。”
“那就是他天生坏种,故意想要欺负同学!”
“好了,你想说你就去说吧,如果他真的做了,那、那就处分,该怎么样怎么样,要是他没做,老师也会还他清白的。可以了吧,许钊维。”
“嗯,我一定不会冤枉他的,你放心。你记得跟阿姨说,别跟陈厝他们家来往了,我妈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如果陈厝能干出这样的事情,那陈厝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你要不叫阿姨离婚吧。”
“哎呀你好烦,我不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给我滚蛋,我要睡觉了!”
话落,外面传来一道很响的关门声。
下一刻,陈厝听见身后的门传来叩门声。
“陈厝?”华夏说,“你睡了吗?”
“嗯。”他轻哼一声。
“那你先别睡。”华夏说,“我不知道今天晚上许钊维说你霸凌同学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不过,你要是真的做了,我就绝对不会轻饶你:,我一定会把你打得屁股开花的!”
“晚安。”
然后陈厝就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他扬起嘴角,笑意直达眼底,轻声道,“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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