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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眼前的人是不是梦里的人呢
仇雁的运动鞋踩在复合式套房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黑廿九随手将钥匙搁在玄关的黑檀木柜上,柜子上摆着尊巴掌大的青铜小兽,兽眼在顶灯折射下泛着冷光。“仇会计您随便坐,”他转身往楼梯走,“楼上是休息室,楼下待客。”
仇雁没动,目光扫过客厅。落地窗外正对着学院公园的香樟树,叶子被傍晚的风卷得簌簌响,倒让这空旷的屋子更显寂静。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脑子里突然闪过《献鱼》里廖停雁刚到三圣山的模样——那个连结界都摸不懂的现代打工人,看着满场修仙弟子,怕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样茫然。
正发怔时,黑廿九端着杯温水过来,递到她面前。仇雁接过,指尖触到玻璃杯的凉意,才猛地回神。“孙董明天会过来跟您对接工作,今天您先好好休息”
月光把纱帘染成半透明的银纱,仇雁往枕头里蹭了蹭,四肢百骸都透着股卸下防备的松弛。这床软得刚好,不像酒店的床那般生硬,倒真像《献鱼》里廖停雁在仙府捡的那张躺椅——晒够了日光,裹着草木香,让人一沾就不想动。
她本来还想琢磨琢磨“寄人篱下”该注意些什么,可眼皮像坠了铅,白天跟着黑廿九赶飞机的疲惫、面对陌生环境的微弱茫然,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冲得烟消云散。楼下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她恍惚间真以为是修仙界的结界波动,可脑子刚转过“要不要起身关门”的念头,身体已经先一步投降。
咸鱼的本质从骨子里冒出来,管它是不是别人的房子、门有没有关,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补觉。仇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芯,呼吸瞬间变得绵长。攥着被子的手渐渐松开,那份对陌生境遇的忐忑,终究抵不过天生的随遇而安——就像廖停雁再怕司马焦,也能在三圣山的角落里找到安稳入睡的角落,她仇雁,自然也能在这九龙塘的老房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窗外的霓虹还在闪烁,香樟树的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晃动,仇雁的呼吸与夜色融为一体,竟是一夜无梦,真奇怪,自从见到孙子焦后,再也没梦到梦里的男子。
孙子焦的皮鞋踩在楼梯地毯上,悄无声息。他刚从深圳机场赶过来,一身西装还没来得及换,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可当视线落在虚掩的卧室门上,那抹从门缝里漏出的柔和灯光,竟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些。
他放缓脚步,指尖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没推。透过缝隙望去,仇雁侧躺着,怀里还抱着个抱枕,呼吸均匀,眉头舒展,竟睡得格外安稳。月光落在她脸上,冲淡了平日里的疏离,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松弛。
孙子焦的目光落在仇雁熟睡的侧脸上,黑廿九白天的汇报又在耳边响起——这姑娘从踏入这间安保严密的客房起,就没问过一句关于安全的话,甚至临睡前都忘了随手关门。当时黑廿九还笑着打趣“心大得能跑马”,可此刻看着她眉头舒展、呼吸均匀的模样,孙子焦忽然懂了。
这不是心大,是骨子里的通透,像滤去了世间所有繁杂的琉璃,只留得一份纯粹的安然;又或是那份“咸鱼”本性自带的钝感力,让她从不会为没发生的事徒增焦虑,更不会被陌生环境的桎梏捆住手脚。他望着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纤细却透着股莫名的笃定,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时指尖轻轻带上门,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松弛。
客厅里,玻璃杯壁凝结的冰珠顺着棱角缓缓滑落,在深色茶几上洇出一小片不规则的水渍,像极了庚润集团股权版图上那道摇摇欲坠的分界线。孙子焦指尖悬在水渍上方,冰凉的触感透过空气传来,目光却穿透落地窗,落在窗外流动的霓虹里。师千缕这老东西动作快得惊人,短短三天就吞下了24%的流通股,显然是算准了他刚接手集团,短期内无法整合分散的筹码,而那游离在外的6%,便成了决定这场商战棋局走向的关键棋子。
母亲留下的51%家族信托是铁打不动的根基,可他自己手里的17%,加上父亲转移给他的2%,总共19%的筹码,面对师千缕的步步紧逼,终究只能被动防守。那6%散落在三个老股东手里,都是当年跟着爷爷打天下的元老,如今一个定居加拿大深居简出,一个缠绵病榻闭门谢客,还有一个早在十年前就因理念不合与孙家断了所有联系。以师千缕的行事风格,怕是此刻已经派人跨境游说,甚至不惜动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了。
他收回目光,指尖在茶几上轻轻敲击,脑海里飞速过着集团的现状。旗下七个分公司如今已是冰火两重天:矿产、新能源和电力板块靠着稳定的供需关系,还有不少净利润积累;旅游和饮料板块看着营业额光鲜,实则利润薄如蝉翼,这么多年一直维持着不亏不盈的尴尬局面;置地板块则是实打实的拖油瓶,账面能查到的亏损就有十几个亿,叠加外债更是雪上加霜,即便手握大量土地存货,可逐年递增的减值风险,早已把其他分公司的利润啃噬殆尽。
唯独师千缕一手掌控的庚润医药,账面累计未分配利润高达数亿,可孙子焦心里清楚,这几年被那老东西以关联交易、虚假投资、海外代持等各种名义转出去的资金,保守估计也得上百亿。当务之急,是先挖出这些大额资金的具体去向,找到师千缕掏空集团的铁证。
至于仇雁……孙子焦的思绪顿了顿,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机敏和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可她究竟能不能真正帮到自己?能不能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家族权斗和资金迷局中,成为他可以信赖的助力?这份疑虑像一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在心底,让他始终无法完全放下戒备。
仇雁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浑身的筋骨都透着一夜好眠的松弛,舒服得让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迷迷糊糊间差点忘了自己在哪儿,直到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才猛地想起——董事长可不是让她来香港度假的。可转念一想,审计这么大的项目,涉及整个集团的账目,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小小基层会计独自扛下来?肯定早有专业团队在背后兜底,她顶多就是来打打下手、学学经验。这么一想,仇雁心里又美滋滋的,暗自盘算着能摸鱼就摸鱼,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她一个没接触过核心业务的小会计,就算想帮忙也未必插得上手。
房间自带的洗手间里,水流哗哗作响。仇雁麻利地洗漱完毕,换上得体的衬衫西裤,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便提着包下了楼。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台方向传来隐约的风声。她走过去一看,孙子焦正独自坐在藤椅上,背脊挺直,望着远方的天际线。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峰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仇雁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目光扫过这栋上下两层的房子——300平米的空间,在寸土寸金的九龙塘显得格外奢侈。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这更印证了董事长一家的财力雄厚,除此之外,便只剩对接下来工作的几分茫然与期待。
脚步声顺着楼梯蜿蜒而下,轻缓却足够清晰地打断了孙子焦的思绪。他缓缓转过身,眉峰间的沉郁已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微笑,目光落在仇雁身上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与从容。“仇会计,醒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客厅中央的长桌,“桌子上备了早餐,你先趁热吃,垫垫肚子。等你吃完,我带你去办公室熟悉一下环境。”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漫进来,落在他眼底,冲淡了一夜没睡的疲惫,倒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暖意。长桌上的早餐摆放得整齐,三明治、温热的牛奶、还有几样精致的粤式点心,显然是特意准备过的。
仇雁跟着孙子焦弯腰坐进后座时,鼻尖先触到一丝淡淡的雪松气息——与黑廿九身上的冷硬气质截然相反。车子是常见的黑色丰田保姆车,车漆泛着低调的哑光,混入中环午后的车流中,如同水滴汇入江海,毫无违和感。
仇雁侧头看向窗外,视线被一座座标志性建筑牵引:汇丰银行的穹顶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巨幅落地窗外晃动着西装革履的身影;中银大厦的三角形轮廓刺破天际,线条锋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渣打银行的古典立面与旁边的现代玻璃幕墙形成奇妙的碰撞,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过去与现在。街道上车水马龙,黑色的豪车与红色的出租车交错穿梭,行人步履匆匆,手中的公文包、耳边的蓝牙耳机,都透着高效而紧张的气息。
车窗外的霓虹透过茶色玻璃,在孙子焦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他指尖轻点的车窗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汽,随着他的动作晕开细小的水痕,像极了仇雁心头纷乱的涟漪。
“师千缕的根在大陆,香港这地界,规矩太多,他插不进手。”孙子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他野心大,想把盘子铺到海外,可惜养的那些势力,要么急功近利栽了跟头,要么被人釜底抽薪,没一个成气候的。”
他话锋一转,提到庚润集团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庚润在香港上市那年,我在美国找的投行团队,从尽调到路演,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我这人懒,不喜欢被办公室的规矩绑着,上市后就甩了摊子,没掺和过经营。”
他侧过脸,目光直直落在仇雁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又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你看着这里光鲜亮丽,街道干净,高楼林立,其实每一条街道的地砖下,每一栋建筑的钢筋里,都缠着资本的游戏规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底下全是看不见的暗流,是利益交换,是权力博弈,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去。”
这是仇雁见到孙子焦以来,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没有敷衍,没有疏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剖析。可越是这样,仇雁心里的疑惑就越重。他的声音,他眼底偶尔闪过的那抹落寞,都和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叠得严丝合缝。
梦里的场景总裹着化不开的浓雾,白茫茫一片,唯独那个身影清晰得不像话。他总站在雾霭深处,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目光像浸了暖阳的春水,一寸寸漫过她的眉眼,带着能将人彻底融化的深情。那笑意不是客套,不是疏离,是沉淀了岁月的笃定与珍视,每次在梦中触及,仇雁的心都会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酥麻的暖意,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可眼前的孙子焦,脸上总是覆着一层淡淡的清冷,眼神锐利如刃,说话时带着资本世界特有的冷静与疏离,刚才那番关于香港、关于权斗的剖析,更添了几分运筹帷幄的距离感。可偏偏,他说话时低沉嗓音里偶尔流露的尾调,甚至是目光扫过她时那一瞬间的失神,都和梦里的人隐隐重合。
仇雁攥紧了手心,指尖沁出的凉意顺着掌纹蔓延,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纯粹的巧合,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有着相似的细节?还是这纠缠不休的梦境,本就是宿命埋下的引线,将她和眼前这个男人,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紧紧缠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流连,从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到平直的唇角,试图在这平静无波的神情里,捕捉一丝梦里那蚀骨的温柔,找到一个能解开所有疑惑的答案。可孙子焦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刚才那段略显坦诚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的无关紧要。
……
车子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停下,旁边是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入口处的玻璃门反射着天空的淡蓝。黑廿九熄了火,转头看向两人:“到了,楼上第三层,是我们临时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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