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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这些人都是从前营来的,阿斯兰在城里说了可以把那些走私的商贩废除奴籍,这事情传回营里他们都不乐意。阿斯兰要他们重新登记造册,这些商贩自然把好处都记在他头上,忘了自己原先的主人。本来能从这些人身上抽点油水,现在阿斯兰断了这条财路,自然没人愿意。
这一只白羽箭擦着马上那人的太阳穴过去,耳朵撕烂了大半,阿斯兰把弓放到谷禾手里,“既然诸位已经来了,客不进帐可不是阿古如的习俗,就请进吧。”他轻咳了两声,交代谷禾,“去安排,这些老东西。”
谷禾提着奶茶回来放在火上,来的这些人都是各部有头有脸的人物,方才阿斯兰闹的那一出让他们的脸上的颜色都不好看。塔族并非谷禾想象中的样子,阿斯兰的这个大汗也只是看起来风光。阿日斯楞这个名字在这几天反反复复出现,谷禾很难不注意。这个名字和阿斯兰很像,要不是说话的这些人说话语气很奇怪,要不然谷禾这个半吊子的塔语水平也听不出来。
她斟满奶茶把碗放到托盘上,一碗一碗放到前营来的这些大人旁边,最后走到阿斯兰身边,他伸手去拿谷禾却轻轻躲开了,换了另一种样子的碗给他。“阿丽亚给配的药。”她轻轻和阿斯兰说。
穿着臂甲的一位将军样的人率先发难,“大汗,此番前来金帐我等确有得罪,可是并非惹事生非。这柔州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您要给那些之前逃出去的行商部曲脱去奴籍,在我们来之前,我们可汗并没有和我们交代过此事。”
旁边另一位补充道:“我本想飞鸽传书就此将此事传回部里,既然大汗就在金帐,不如解释清楚,我们也好和部里交代。”
阿斯兰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些,“各位着什么急,这只不过是几个小小的部曲,难道值得诸位大费周章来这里一趟?你们部里的部曲难道还少吗,缺这几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跑了的?”
他端起来碗喝了一口那药茶,谷禾看见他皱了皱鼻子。
“虽说柔州城这点部曲并算不上什么,但是大汗的宏图伟业我等怎会不知?我等斗胆揣测大汗的意图,这小小的柔州怕是只是开端。若是您从此开了这个口子,不要说灰城带里其他私自逃跑的部曲,即便是阿古如部控制的这些部曲,怕不是心思也要野了?”
阿斯兰没着急反驳,目光在来了的这四五个领头人里游荡,倒是都是在自己的部里说的上话的人。“各位都说知道我要把手从柔州城伸进灰城一带去,这是去年擒了裴晋川之后我请了其余十五部来阿古如的金帐议事决定的。这塔族十六部,到了前营的又有几个呢?总不能你们一说,我就要变卦吧?”
他掸了掸袍子站起来,站在其中一人椅背后,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你们说是不是?再说,来日方长,要是真收了灰城带,阿古如部如何管得了这么大的一块地呢?还不是要各部来吗?到时候你们得的不比这几个小小的部曲多得多吗?这柔州城离漠北腹地,少说也要有几百里,消息按下个个把月,也算不上什么难处吧。”
阿斯兰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谷禾看着他笑起来,那些人也跟着他举起碗喝了一口,她心里叹了口气。坐在最靠外的人看了谷禾一眼,她赶紧低下头。
“大汗,这可是那个南虞来的女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屋里的这几双眼睛都盯上了谷禾,阿斯兰回过头看她,轻描淡写“是啊。”
“这女人怎么能留在金帐里呢?应当把她赶到羊圈里,和裴晋川那老贼一起,要他们都生不如死。”说话的人恶狠狠的,咬着牙跟说出这些话,谷禾缩起脖子,她想把自己缩小,最好把自己变成外面地里的一只老鼠。
阿斯兰没什么表情,“南虞是把她给了我,还是给了你?”他站在金帐中央,“我想让她在哪她就可以在哪,还是你觉得我连一个南边的奴隶都管不好?”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褪去,“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各位就请回吧。”
谷禾觉得他们的眼神都像是要千刀万剐了自己一样,这些人都还想说什么,只不过今天阿斯兰射的那一支箭着实吓到他们了,当下他没了笑模样,估计心里早就不愿意和他们再说,部曲的事情如果已经说清楚,既然能稳住当下,未来或许有利可图,那何必再得罪这个疯子。阿斯兰闭着眼睛瘫在毯子上,黑色的袍子盖在洁白的羊毛毯子上,他看起来很累。
谷禾走过去收拾那些碗和椅子,她不知道安达和阿丽亚究竟在帐子里做什么才能让阿斯兰从他那疯病的幻境里逃出来,只是一晚上他就病了。谷禾拿起那些碗,她只能从阿斯兰在马车上说的只言片语里拼凑,他一会像是一个小孩,一会又和现在差不多。她又去拿抹布把那些椅子都擦了一半,他不喜欢金帐里有别人存在过的痕迹。
她很安静,阿斯兰闭着眼睛听她踮着脚干活。他想起来今天一早安达在他旁边说的话,“你这病这两年不是好多了吗,怎么最近又开始了?你上回这样还是……”安达顿了顿,“还是阿日斯楞死的时候呢。”
原来阿日斯楞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他想,他好像一直停在那一段时间里爬不出来。她差不多要收拾完了,阿斯兰睁开眼睛看见她垂在身后的马尾辫。自己的这个病会这样呢?
“主人,阿丽亚交代您今天把这药茶喝了。”谷禾把那草药拿在手里,站在火边上,“现在放进去煮吗?”
“放在那吧。”阿斯兰不喜欢喝这些,一闻到那股子药味他就又好像回了刚被阿日斯楞救回来在帐子里没日没夜地躺着的那一段时间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他扭头看见的只有无尽的炭火,阿日斯楞有的时候就坐在他的床边,在他说胡话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拍他。
“你还记得那些事吗?”
阿丽亚交代了很多,比如阿斯兰不想喝这些药茶怎么办,他感了风寒要给他吃点什么东西之类的,可是阿丽亚没教过谷禾怎么回答阿斯兰的问题。
谷禾以为他说的是在马车里的事情,觉得阿斯兰不想别人知道他发疯的事情,她睁大眼睛,“不记得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阿斯兰撑起上半身看她,“不是这事,这草原上的人,还有几个不知道我得病了的。”他披了外袍走过来,伸手把那茶包扔进沸水里,“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谷禾看他,一眼望进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他的神情看起来还算平静。当年的事,谷禾心如擂鼓,她不知道阿斯兰在说什么。谷禾心里几乎认定,她能从那个大雪夜里活下来,还能吃得饱穿的暖有今天就是因为阿斯兰曾经见过她,可是她真的不记得。
她机械地点点头,她不能和阿斯兰说她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阿斯兰会不会把自己扔进大雪里呢?阿斯兰歪歪头看她,“你找到你母亲了?”
“找到了。”谷禾声音在颤抖,不敢抬眼睛看他。阿斯兰看她很紧张,以为是她觉得自己离她太近了,于是退后一步。“你怎么找到的?”
“娘说我是和那些运,呃,重病伤员的车回去的。是我娘把我从那些人里扒出来的。”
谷禾看阿斯兰似乎要说点什么,他捂上口鼻咳了两声,“没事了,你走吧。”谷禾一溜烟地跑了,没注意火上的茶锅连盖都没盖上。阿斯兰把它拿下来,把水倒出来,要不然越煮越苦,他更不喜欢。
阿斯兰披着袍子一口接一口喝着这药茶,阿日斯楞死了,他本以为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可是谷禾却阴差阳错地来了,他心里已经死了那一把火又烧起来。安达劝他不要再想过往的事情,那些东西就像是草原上的一阵风一样,摸不着抓不住,他越想越陷进去,那疯病要缠着他一辈子。“你什么时候不想这些了,你的病也就好了。”安达站在金帐门口和他说。
他又想起柔州城里看见的那个小女孩,她不知道母亲究竟怎么了,她还是想要她活过来吃点东西。他不应该让谷禾下马车,阿斯兰说服自己,他只是想让她去做这件事会拉拢民心,那柔州城里的南虞人会更容易接受塔族的到来。他看着那茶锅里煮着有点褐色的药汤,其实只是谷禾那双带着泪光的严谨让他想起来十五年前的事。
没有一个孩子能忘记母亲惨死的样子,阿斯兰想问谷禾,“你还记得我阿妈长什么样子吗?”我不记得了。
谷禾逃命一般回了自己的帐子,塔娜正在烧火,她靠着帐子喘气,“塔娜,我想问你个事情。”
“快说吧!塔娜是无所不知的!”小女孩高兴起来,拿着烧火棍比划,“你这个南边来的蠢蛋,我会告诉你的!”
谷禾把她手里的烧火棍放下,挨着她坐下,“你不要告诉别人,你要发誓!”
小姑娘郑重地点点头,“什么事?”
“阿日斯楞是谁?”
塔娜白了她一眼,“就是阿斯兰啊,你不是刚从金帐回来吗?”
“不是!不是阿斯兰,是那个很像很像的名字!别人说起来的,肯定不是阿斯兰,他听见这个名字反应很大!”
塔娜沉默了一小会,摆弄自己衣服上的毛,好像下定决心了一样,“就是阿日斯楞,阿斯兰的舅舅,阿古如的上一任可汗,他们其实是一个名字。只不过因为阿日斯楞老一点,阿斯兰比他年轻,所以说起来有点不一样。”
谷禾拉着塔娜的手臂,“那,那这个阿日斯楞,他现在在哪?”
小姑娘面容悲戚,“死了。阿斯兰杀了他,所以阿古如从此承认阿斯兰是可汗。”
帐子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谷禾的嗓子里好像塞了蒿草,“那更之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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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一章感觉怪怪的。期待大家的评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