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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代价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高大的身躯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问我:
“我顾恪郁,能不能以医生的身份,治疗你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治疗?
这两个字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也最腐烂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身上清冽的消毒水气息混杂着沐浴后的皂香,曾是我最安心的味道,此刻却成了囚禁我的牢笼。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盛满了我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执拗,甚至有一丝疯狂的祈求。
他还是那个顾恪郁,那个温柔理性的顾医生,可他又好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偏执的陌生人。
我的心,他要怎么治?
用他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剖开我的胸膛,将那颗早已破碎,长满尖刺的心摘除,再换上一颗全新的,健康的吗?
真是荒谬,可笑。
一股积压了两年的酸楚与怨愤,混合着昨夜的疯狂与此刻的绝望,猛地冲上我的喉咙。
我笑了,笑声干涩,像枯叶在地上摩擦。
“顾恪郁,你治不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我不配拥有长情的爱。”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捧着我脸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我没有理会那细微的刺痛,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我自己宣判:
“对你,我只是一味地索取,我的爱只会缠住别人,成为别人的负担,成为他们的锁链。”
我垂下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认同。
我的目光落在我们之间那片狭小的空隙里,仿佛看到了两年前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
“两年前,是我无理取闹,是我太小孩子气,是我太不成熟了。”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我不能再害你了,我不想再让对方去抚慰我这种高敏感度的人·……”
这些话,是我这两年来,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对自己重复了千百遍的结论。
我是我为我们的分手,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我,是我不好,所以他才会离开。
“这些话,是你的真心话吗?”顾恪郁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额前,迫使抬起头。
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柔,像一汪深潭,要将我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都吸进去:“还是,只是你想离开我的借口?”
借口?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如果我有离开他的勇气和决心,又怎么会让自己沉沦至此?
尖锐的痛楚化作了利刃,我终于有勇气直视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在我心底盘桓了七百多个日夜的问题。
“顾恪郁,”我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两年前,你不就是因为我这样,才抛弃我,跟我分手的吗?因为我太黏人,因为我太敏感,因为我的爱是负担,是锁链,所以你才不要我了,对不对?”
他的眼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语瞬间带回了那个雨天。
他嘴唇翕动,最终吐出的字眼却是否定:“不是·…”
那声“不是”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又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被一种名为“回忆”的灰色阴霾笼罩那时同样是这样矛盾的心情,让他做出了分手的决定。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当时我是觉得……放手对你我都好。”
“对,分手了,对我们都好。”
我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也像是抓住了审判他的利剑,我猛地后退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语速又快又急,“都好!那就不要再有联系了!你为什么现在又搅和上来了?”
顾恪郁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悔恨。
“因为……”他看着我,当初的决定让他后悔了两年,再次见到我时,那些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线瞬间崩塌。
“我后悔了。”
当这三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时,顾恪郁感到一阵虚脱,他知道这三个字有多么苍白无力,多么自私。
对于何柚所经历的一切,一句“后悔”轻飘飘得近乎残忍,但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两年的煎熬。
两年前,他以为放手是成全,是让她学会独立,是让她不再被他工作的不确定性所困扰。
他以为这是最理性的选择,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他用“对你我都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也斩断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他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
可他错了。
这两年,顾恪郁成了A市最年轻的心内科主任医师,他主刀的手术成功率全市第一,他发表的论文引起了国际医学界的关注。
他成了别人眼中无所不能的顾医生。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深夜从医院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那份噬骨的悔恨和空虚就会将他彻底淹没。
他后悔了。
后悔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所谓的“理性”;后悔在她哭着说“别走”的时候,狠心转过了身;
后悔没有意识到,他所谓的“放手”,对她而言不是解脱、而是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所以当她此刻用一种混合着嘲讽和绝望的语气质问他时,他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口。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所以,我的感情,对你而言,是你分手后一句轻飘飘的后悔,就可以打破我的生活,对吗?”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在控诉顾恪郁的自私和残忍。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我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之后,又举着火把出现,然后告诉我他后悔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音节。
是啊,他凭什么觉得一句后悔,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我只是无法看着你伤害自己,无法看着你和别人……”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后面的话几乎被碾碎在齿间。
“无法看见我跟凌野上床?”我逼视着他,残忍地撕开那层虚伪的温情,“还是看见他留下的吻痕生气?还是不能看见我去酒吧跟别的男人调情?”
这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我一面捅向他,一面也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我看到顾恪郁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因为我的话而微微晃动,他被我直白的话语刺伤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都有……”他承认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很自私,见不得你和任何男人有牵扯。”
“可是我已经有了。”我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倔强地逼回去,不让它在他面前落下。
“顾恪郁,我不是两年前的我了,我远不止跟你一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我看着他猩红的双眼,一字一句,将自己彻底钉在耻辱柱上:“或许我就该这样,最起码,我不会被任何男人讨厌,也不会缠着他们都各取所需,得到双方想到的东西,可能这样,才最适合我的吧。”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猛地咆哮出声,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燃着熊熊怒火。
他一步上前,猛地钳住我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被不同的男人玩弄?”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我没有挣扎,只是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有被他们玩弄,那只是你以为的,我跟那些男人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我对他们没有情感,也不会存在情感。”
“你……”他被我的话气到身体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深吸几口气,似乎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做出更失控的事情。
他紧攥着我的手腕,指印几乎要在上面烙下,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把自己当做什么。”我终于还是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过脸颊,滴落在他紧抓着我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我只知道,我不会再幼稚了,也不会再让别人花心思在我这种高敏感度的人身上了。反正,这样就不会再被抛弃了。”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也重得像一块巨石。
顾恪郁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松开我的手腕,转而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轻抚我的脸颊,擦去我的眼泪。
眼神中满是碎裂的怜惜。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抛弃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因为,我跟他们没有爱情。”我闭上眼,泪水流得更凶。
没有爱,就没有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没有失望;
自然也就没有被抛弃的痛苦。
这是我用两年的时间,用无数个男人的吻,换来的真理。
“难道你觉得,爱情就是一定会被抛弃吗?”顾恪郁捧起何柚的脸,强迫我睁开眼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尽是心疼与无奈,“还是说,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顾恪郁,跟你在一起的三年,我学会了很多。”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甚至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我现在变得那么理智,成熟,再也不纠缠你了,我这样……不应该开心吗?”
“不应该…”他缓缓摇头,眼中的痛苦清晰可见,几乎要溢出来。
他缓缓低下头,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脸,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带着绝望的意味,“因为代价是你弄丢了自己,我宁愿你还是那个会无理取闹的女孩。”
“两年了,顾恪郁。”我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悲伤。
我最后问了一句,“你满意了吗?”
“不满意!”顾恪郁嘶吼着,像是要把这两年的所有悔恨都喊出来。
他猛地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揉进他的骨血中,再也不分开:
“我从来都没有满意过!这两年我很后悔,后悔跟你分手,后悔没有早点把你找回来!”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颈窝,是他的眼泪。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一僵。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连做手术时面对生死都能面不改色的顾恪郁,他哭了,他居然为我哭了。
这个怀抱太温暖,也太危险。
他的后悔,他的眼泪,都在动摇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我怕,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彻底溃败,变回那个依赖他、离不开他的可怜虫。
不行。
“我再也、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跑,我甚至不敢回头看顾恪郁一眼,我怕看到他受伤的表情,我冲出这个让我窒息的囚笼,疯了一样地按着电梯的下行键。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逃也似的冲了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金属门缓缓合上,一点点隔绝掉他所在的空间,隔绝掉他的一切。
我以为我终于逃脱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道缝隙,一只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猛地插了进来,挡住了门的闭合。
电梯门受阻,又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外,顾恪郁喘着粗气,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他那件白衬衫也因为剧烈的跑动而起了褶皱,再也没有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
他扶着门框,神色哀伤地看着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哀求和恐慌。
“别这样…”他喘着气,声音破碎不堪,“何柚,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的感情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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