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信息素

　　蔺鄅握着那个沉甸甸的U盘，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都在发烫。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证据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的眼底，也扎在他的心上。他对父亲的感情从未如此复杂过——有对其涉嫌违法行为的愤怒与不齿，有对其用尽手段逼迫自己和虞祏的怨恨，但深处，仍残存着一丝血脉相连的痛心与不忍。

　　"我跟你一起去。"虞祏的声音打破沉寂，他紧紧握着蔺鄅的手，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蔺鄅转头看他，对上那双清澈而勇敢的眼睛，心中的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柔和："不，这次我一个人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需要面对面解决。你去了，他可能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我不想你再受任何委屈。"

　　"可是..."

　　"放心，"蔺鄅打断他，抬手抚平虞祏微皱的眉头，"我有分寸。拿着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我们至少站在了相对平等的位置上。我不是去乞求，而是去谈判。"

　　沈尧也拍了拍虞祏的肩膀："让蔺鄅自己处理吧。有些话，父子之间说开了更好。我们在外面等他消息。"

　　虞祏看着蔺鄅坚毅的侧脸，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好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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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鄅没有提前通知，直接回到了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别墅。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蔺正宏正坐在书房的红木书桌后处理文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蔺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惯常的威严和冷漠覆盖："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知道回来了？"

　　蔺鄅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走到书桌前，没有坐下，只是将那个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了光滑的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蔺正宏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个普通的U盘上。

　　"您看看就知道了。"蔺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关于五年前，南城项目的'纪念品'。"

　　蔺正宏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他狐疑地拿起U盘，连接到自己的电脑上。当他点开那个名为"蔺氏-南城项目证据"的文件夹，看清里面的内容时，那张一向沉稳威严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握着鼠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硬盘读取时细微的嗡鸣声。

　　良久，蔺正宏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蔺鄅，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嘶哑："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不重要。"蔺鄅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现在在我手里。林辰家能用来威胁您，我同样可以。"

　　"你...你这个逆子！"蔺正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你竟然敢调查我？！还敢用这种东西来威胁你的父亲？！"

　　"是您先逼我的！"蔺鄅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是您先用尽手段，去威胁虞祏，去骚扰他的家人！是您把我的感情、我的人生当作可以随意交易的筹码！如果您能用您的方式逼迫我，我为什么不能用我的方式保护我爱的人？！"

　　他指着电脑屏幕，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失望："爸！我一直以为，您虽然强势，虽然看重利益，但至少...至少底线是守得住的！可您看看您都做了些什么？！偷税漏税！这是犯法的！您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会对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您个人又会面临什么？！您就为了那些钱，铤而走险，还把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蔺正宏被儿子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事实胜于雄辩，那些扫描件像一面照妖镜，将他光鲜外表下的不堪照得无所遁形。

　　蔺鄅看着他父亲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的颓然模样，心里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快感，反而涌上一股浓重的悲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条件：

　　"我今天来，不是想看您身败名裂，也不是想把您送进去。我是来跟您谈条件的。"

　　"第一，您必须立刻、主动地补上南城项目所有偷漏的税款以及滞纳金，彻底消除这个隐患。这是您必须承担的责任。"

　　"第二，立刻终止与林氏建材的一切合作，并追究他们以次充好、违约的责任。这种靠着抓住别人把柄苟延残喘的合作方，迟早是个祸害。"

　　"第三，"蔺鄅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从今往后，您不能再以任何形式干涉我和虞祏的生活，不能再威胁他，也不能再骚扰他的家人。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是苦是甜，我们自己承担。"

　　他看着父亲剧烈变幻的脸色，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绝："作为交换，这个U盘，以及里面的所有副本，我会当着您的面彻底销毁。从此以后，您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儿子，蔺家的一切，我也绝不会再沾染分毫。我会靠我自己，和虞祏一起，活出个人样来。"

　　蔺正宏听完这三个条件，沉默了。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目光复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如磐石的儿子。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一手培养、试图掌控的继承人，早已脱离了预设的轨道，成长为了一个他无法掌控、甚至需要仰视的、有原则有担当的男人。

　　为了一个Beta，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不惜与家族决裂，甚至手握足以毁灭自己的证据，却只提出了这样...看似"仁慈"的条件。

　　书房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蔺正宏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的条件。税款...我会尽快补上。和林家的合作，也会立刻终止。以后...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他抬起眼，看着蔺鄅，眼神复杂难明："但是，蔺鄅，你记住，你身上流着的，始终是蔺家的血。蔺家的大门，永远不会对你关闭。如果...如果以后在外面遇到了实在过不去的坎...随时可以回来。"

　　这近乎妥协和认可的话，让蔺鄅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没想到，在如此激烈的对抗之后，会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压下喉头的哽咽，点了点头："谢谢爸。我...记住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桌上的U盘，当着蔺正宏的面，格式化，然后用力掰成两半，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碎片被机器吞噬，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也碾碎了父子之间那层厚重坚冰的一角。

　　他转身，向书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轻声说："您...保重身体。"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将那满室的沉重、对峙与复杂的和解，关在了身后。

　　蔺正宏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看着碎纸机停止工作，看着桌面上那断成两截的U盘残骸，久久没有动弹。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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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鄅走出别墅，傍晚微凉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冽。他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拨通了虞祏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虞祏急切的声音传来："蔺鄅！你怎么样？没事吧？谈得...怎么样？"

　　"没事了。"蔺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都谈好了。他答应了所有条件。以后...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虞祏带着哭腔的、欣喜的声音："真的吗？太好了！蔺鄅！太好了！"

　　"嗯。"蔺鄅听着他带着哭音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好！我等你！"虞祏用力地说道。

　　挂了电话，蔺鄅抬头看着城市边缘那片被夕阳染成瑰丽色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前路或许依旧未知，但此刻，他牵着虞祏的手，心中充满了无畏的勇气和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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