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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植物园回来时,夕阳正把医院的玻璃窗染成暖融融的橘色。
桑屿坐在自行车后坐上,指尖还残留着风筝线的粗糙触感,鼻尖萦绕着青草与晚香玉混合的气息。
他偏头望着身旁掠过的街景,嘴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眼底映着晚霞的光晕,比往日多了几分鲜活。
陆清恒把自行车车稳稳停在住院部楼下,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累不累?刚才玩了那么久,腿有没有不舒服?”
桑屿摇摇头,抬手比了个“还好”的手势,指尖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味刚才风筝升空时的轻盈。
桑屿长这么大,从没这样放肆的疯玩过,更没体验过风筝载着期待升空时,那种心脏跟着一起飘起来的自由感。
真神奇,跟陆清恒在一起的时候,腿都不疼了。
“走吧,回去歇着。”陆清恒自然地伸手扶了扶他的胳膊。
桑屿的脚步顿了顿,住院部的大门就在眼前,玻璃门后是熟悉的走廊、护士站,还有那些他刻意回避了许久的东西。
刚才在植物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轻松,像是被这扇门挡住了大半,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安又悄悄冒了头,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陆清恒察觉到他的停驻,脚步也慢了下来,声音放得更柔:“是不是累着了?要不我扶你慢点儿走。”
桑屿摇摇头,抬眼看向陆清恒,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摸出手机,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外面的风很舒服。”
陆清恒低头看着本子上清秀的字迹,笑了笑,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等你状态再好些,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去看海,或者去郊外散步,都可以。”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桑屿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进了住院部。
电梯里人不多,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桑屿穿着宽松的白毛衣,脸色比前些天红润了些。
而陆清恒站在他身边,身姿挺拔,白大褂的下摆随着电梯的轻微晃动轻轻扫过地面,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医者特有的细致与温柔。
回到病房时,护士刚整理完东西,看到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桑先生,陆医生,你们回来啦?刚才给你们整理了一下床头柜,东西都归置好了。”
“麻烦你了。”陆清恒点头道谢,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床头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护士笑着摆摆手,转身出去了,顺手带上了病房门。
桑屿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束缚带,米白色的布料,边缘缝得整整齐齐,是医院统一配备的样式。前些天他情绪极不稳定,几次出现自伤倾向,医生团队讨论后建议使用束缚带,防止他无意识地伤害自己。每次看到这东西,桑屿都会下意识地别过脸,要么让护士赶紧收起来,要么自己躲到病房角落,像是在逃避某种不愿面对的脆弱与失控。
但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目光。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束缚带上,给冰冷的医疗用品镀上了一层暖光。
桑屿想起刚才在植物园,陆清恒帮他稳住风筝时,那双坚定而温柔的手;想起风把风筝线吹得绷直,他慌得手心冒汗,陆清恒俯身贴近他耳边,轻声指导他调整力度的气息;想起两人坐在草坪上,陆清恒给他讲自己小时候放风筝的趣事,还拿起他的速写本,笑着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风筝,让他忍不住弯了嘴角。
那些温暖的瞬间,像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在他心里亮了起来,驱散了一部分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底的阴霾。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逃避。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关心他的人担心,也让自己困在原地。
陆清恒为了他的治疗费了那么多心思,一次次耐心地引导他,带着他尝试新的事物,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封闭自己。
陆清恒站在他身边,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束缚带上,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他知道桑屿对束缚带的抵触,也清楚这背后是他对失控的恐惧。
作为主治医生,他见过太多患者在病痛与心理困境中挣扎,而桑屿的沉默更让人心疼。
他不想催促,只想让桑屿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学会面对。
桑屿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拿起了那副束缚带。
布料的触感有些粗糙,却不像之前那样让他觉得冰冷刺骨。
他低头看着这副束缚带,心里百感交集。它曾是他恐惧的象征,代表着失控和无助,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它或许也是一种保护,一种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现状的提醒。
他转过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他的速写本、几支铅笔,还有陆清恒给他的康复手册,以及一些换洗衣物。
桑屿把束缚带平整地放在抽屉最底层,用一本速写轻轻压住,然后慢慢合上了抽屉。
他突然抽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把康复手册拿了出来,又拉开上层抽屉,把康复手放进了上层的抽屉里,再一次轻轻合上了抽屉门。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轻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陆清恒看着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嘴角微微卜上扬,他走上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渴了吧?喝点水补充点水分。”
桑屿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他抬起头,看向陆清恒,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伸出右手,比了一个“谢谢”。
“不用谢。”
他又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小字,翻转屏幕,递给陆清恒:“今天很开心,谢谢你带我出去。”
“能让你开心就好。”陆清恒的声音温柔,“你今天状态很好,比在病房里放松多了,以后我们可以多安排这样的户外活动,对你的治疗有帮助。”
桑屿点点头,眼底的光更亮了些。如果不是陆清恒,他或许还会一直躲在自己的壳里,不敢面对那些恐惧和脆弱。
是陆清恒带着他走出病房,走进阳光里,让他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也让他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他笑着看向陆清恒,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过往,那些让他失控的情绪,或许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病房里很安静,夕阳渐渐西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陆清恒突然坐下,用双手包住桑屿的两只手。
他的手很有力,握住桑屿的手时,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
桑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陆清恒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裹着他的手,像是在给他传递力量。
他眼眶有些发热,在手机上敲下:“我以前很怕别人知道我的情况,怕他们觉得我奇怪,觉得我不正常。所以我总是躲着,不愿意和人接触,连看到束缚带,都觉得是一种羞辱。”
“那不是羞辱。”陆清恒按下他举着手机的手,语气认真,“那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就像生病要吃药、发烧要打针一样,都是为了让你尽快好起来。你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暂时需要一些帮助而已,这并不可耻。”
桑屿点点头,鼻尖微微发酸。这些话,他从来没听过。
身边的人,要么是小心翼翼地回避,要么是带着异样的眼光,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地告诉过他。
他没有错,他只是需要帮助。
他吸了吸鼻子,又敲下:“刚才看到束缚带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得勇敢一点。就算现在很难,就算有时候还是会失控,我也想试着去面对。”
陆清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至极:“你已经很勇敢了。从你愿意跟我走出病房,愿意主动收起束缚带,就已经很勇敢了。恢复的路可能会有点长,但我们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桑屿忽然想起什么,突然低头打起字来打,在反反复复修改了三四次后递给陆清恒看:“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好起来?”
这个问题,他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每次都带着不确定和惶恐。但此刻,他问出口时,心里却多了一丝期待。
陆清恒突然俯下身来,嘴唇贴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流轻打在桑屿的耳廓上:“那就要看你…敢不敢买下这趟单程救赎的车票了。”
耳边的人顿了顿:“天亮之前,我带你逃出荒芜。”
“拭目以待”
桑屿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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