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栖鸟

作者:一个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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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褥间温软


      他没有叫醒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分别不过月余,却仿佛隔了许久。他的目光扫过枕边,那儿有个针脚略显歪扭、却绣得极其用心的合欢花荷包。定是温愫的手笔。
      李危神色再度柔和几分,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荷包拿起,妥帖地收入自己袖中,心中暗道:这便是你欠本王的“税”了。
      睡梦中的温愫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鼻翼微动,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尘硝的气息,他无意识地往热源处靠了靠,眉心渐渐舒展开,睡得愈发沉甜。
      这一觉,直睡到临近酉时。
      温愫悠悠转醒,朦胧间觉得身侧有人。他下意识地转头,当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熟悉的俊朗面容时,惊喜在心底炸开一朵烟花,几乎要脱口唤出声来。
      然而,见李危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是睡得正沉,他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将那声呼唤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怕惊扰了他的好眠。
      是梦吗?他支起半个身子,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触了一下李危散落在枕边的墨发。那真实的、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不是梦!
      他正欲收回手,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
      温愫一惊,对上了李危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眸。
      “王、王爷……您何时回来的?”温愫脸颊绯红,声音因刚醒而带着一丝沙哑。
      “方才。”李危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拇指摩挲着他腕间细腻的皮肤,声音低沉,“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吵你。”他目光扫过温愫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又落回他脸上。
      温愫这才注意到,李危连鞋袜都未曾脱下,风尘仆仆,显然是累极了,一回府便直奔他这里。
      一股酸涩的暖流涌上心头,他轻声问:“王爷用过膳了吗?”
      李危却不答,只拽着他的手,问道:“这几日,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
      温愫便老老实实地回答,读书、喂兔子、在院子里散步,琐碎而平淡。直到李危目光瞥见窗边小几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瓷酒瓶——正是江南带回来的桂花酿。
      “哦?”李危挑眉,语气带着调侃,“本王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酒,你倒是一口都没给本王留?”
      温愫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借酒消愁,眼神闪烁,低声撒谎:“……给、给下人们分了。”
      “是吗?”李危作势便要起身,“本王去问问,是哪个有口福的得了去。”
      “别!”温愫急了,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王爷……别去。”
      李危被他这难得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举动取悦了,重新坐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里,温愫的目光落在了李危的左臂上。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了那玄色衣袖的袖口。
      狰狞的蛇牙印和周围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疹赫然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温愫的心狠狠一揪,指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又怕弄疼他,悬在半空。“疼吗?”他声音微颤。
      “无碍。”李危轻描淡写,将袖子拉下,盖住了伤口。
      温愫知道问不出更多,便起身道:“我去给王爷张罗晚膳。”
      晚膳就设在温愫殿内的小厅。席间,李危竟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岭南之行。
      抱怨船只颠簸,抱怨南方蚊虫蛇蝎如何肆虐,抱怨有个当地将领官话都说不利索,沟通起来如何费劲……他自顾自地说着,像寻常人家远归的夫君,对着内人倒着旅途的苦水。
      温愫默默听着,为他布菜,盛汤。烛光下,李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透出一股称得上错觉的温和。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咚咚咚,几乎要盖过李危低沉的话语。
      当晚,李危留宿在此,二人一同沐浴。
      这一次,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们互相帮忙擦洗,何其心照不宣,何其如胶似漆。
      李危帮温愫将长发挽起,以免被水打湿,目光再次落在他因热气蒸腾而泛红的脸上,想起那壶空了的桂花酿,不轻不重地说:“身子本就弱,还学人独饮酒,也不怕伤了脾胃。”
      若是往常,温愫定会低头认错。可此刻,或许是被这温水泡散了心神,或许是被晚膳时李危罕见的唠叨壮了胆,他竟低声回了一句:
      “是王爷……不给来信,我才……”
      这话近乎顶撞。说完温愫自己都愣住了,有些惶恐地垂下眼。
      谁知李危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他这难得流露的小性子有趣无比,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悸动直冲耳根,竟让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
      待到出浴时,反倒是李危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背对着温愫,动作略显匆忙地披上寝衣,不肯回头。
      两人躺到床上,李危睡在外侧,与温愫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李危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本王不在时,你去城外的寺庙求了平安符?还亲手绣了荷包?”
      温愫微微一怔,有一种被细细关注、甚至是被“监视”的感觉,但这感觉并不坏,反而带来一丝隐秘的甜意。他虽不明白王爷为何在意这些小事,还是老实承认:“……嗯。”
      过了一会儿,温愫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王爷身上的……疫病,还好么?”
      李危一愣,随即明白是之前放出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他解释道:“做戏罢了,并未真的染上。”
      温愫显然没有完全信服,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危的表情,心中担忧不减。
      李危察觉他的沉默,知道他担心,心中叹了口气。他拉起温愫的手,按在自己寝衣的领口:“不信?不信你自己看。”
      温愫指尖微颤,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扯开了他的衣襟。月光透过纱帐,隐约照见一片光滑紧实的胸膛肌肤,确实没有任何疫病留下的可怖痕迹。而且,掌下传来的心跳,沉稳而有力,甚至……有些过快了。
      温愫脸上飞红,却仍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掀开李危左臂的寝衣袖口,再次查看那个蛇咬的伤口。指尖轻轻抚过那狰狞的疤痕和未完全消退的红疹。
      李危知道方才关于疫病的解释并未完全安抚住他,便不再多言,只乖乖躺着,任由他查看。
      温愫隐约认得这蛇毒凶猛,想到李危当时可能遭遇的危险,心疼之下,手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那点微弱的力道,落在李危心上,却像是挠痒痒似的,让他喜欢得紧。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李危的手臂上。
      李危一怔,借着微光,看到温愫迅速别过脸去,肩膀微微抽动。
      他心头一紧,连忙伸手,有些强硬地将人扳了过来。月光下,温愫眼圈通红,泪痕宛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危先是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他在为我哭,他这般在意我。随即,那欣喜便被更汹涌的心疼覆盖。
      他粗糙的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温愫脸上的泪痕,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略显沙哑:
      “哭什么?本王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一点小伤也哭,没出息。”
      温愫闻言,闷闷地应了一声,泪在眼眶里越聚越多,迟迟不落。
      李危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揶揄的话,而是对着温愫,缓缓张开了双臂。那是一个与他平日威严截然不同的、带着些许笨拙的邀请姿态。
      “好了,”他的声音低沉,刻意放缓了语调,像是犯规的诱哄,却又用上了略显疏离的敬称,“娘娘若是再哭,明日眼睛肿了,旁人还以为是本王欺负了你。给个面子,嗯?”
      温愫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那敞开的怀抱。他迟疑着,慢慢挪动身子,一点点靠过去,动作轻得如同初雪落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更怕自己脸上的泪水弄脏了对方干净的中衣。
      就在他即将靠入那个怀抱的瞬间,李危却似乎等不及他这般磨蹭,手臂一收,直接将他整个人揽了过去,手掌稳稳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脸颊压在自己温热的颈窝里。
      “本王衣裳多的是,不差这一件。”他低声说,声音震动着胸腔,也震动着紧贴着他的温愫。
      温愫最后一点强撑的防线终于溃不成军。温热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李危颈侧的肌肤。
      一滴一滴,浸湿李危的衣领,微凉,却像久旱逢上的甘霖,一点点渗入他坚硬的心田,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柔软。
      李危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颤抖呜咽的身体更紧地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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