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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
江浔回家的时候依旧是已经天黑了,韦双双吹着个像笛子一样的东西,易栾在旁边给他指导。远处的电视正放着家庭剧,某一瞬间,江浔觉得日子如果这样一直过下去,恐怕是极好的。
易栾看到江浔回来,起身:“你回来了?”
韦双双也放下了哨笛,“哥哥回来了吗?”
江浔“嗯”了一声,说,“回来了。”
他总觉得今天下午格外漫长,直到这一刻踏入家门,才感觉到真正的踏实。
江浔去向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晚上要不要喝点?”易栾突然出现问道。
“怎么?你不疼了?医生讲的注意事项你忘了?烟酒都要忌口。”江浔一边准备着菜,一边回应道。
易栾笑道:“忌口着呢,我烟都好久没抽了,你放我床头的棒棒糖我都快吃完了。”
“那我再给你买。”江浔道。
“要不要喝点吗?你喝酒我喝西瓜汁,这下行了吧?”易栾劲头正盛,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江浔:“你要做什么?”
“就聊聊天,咱俩。等双双睡了,有些话想说。”
“行。”
晚饭做得挺快,吃完没多久,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综艺,韦双双到点就困,洗漱完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徒留两个大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直到江浔拿来了酒还有西瓜汁。
西瓜汁是给易栾准备的,他一直觉得嘴里没味,每天都顺路买的鲜榨放在冰箱。
而酒是之前修车行老板送的,啤酒一箱,白酒一箱,他放着,从来没喝,今天给拆开了。
他拿了瓶白酒,和杯子。
他不知道易栾到底想说什么,只是他也想突然喝点酒,有时候人苦恼烦乱的时候,烟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两人坐在地毯上,西瓜汁和白酒放在一起一红一白格格不入,易栾给自己倒了一杯,江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倒这么满?”易栾惊了一下。
“慢慢喝。”江浔道。说完便喝了半杯。
易栾看着都感觉到呛辣,可偏偏对面的人没太大反应,把剩下的半杯放在一旁。
“你太猛了。”易栾由衷地说道。
江浔眼睛眯起来笑了笑,很放松,看着他没说话。
易栾也喝了几口。
有时候聊天就需要开个口子,他不擅长对人讲知心话。
可他总觉得有些话想让他知晓,至少他感觉江浔是很擅长倾听的人,一如在那个下雨的亭子那里。
上一次,他浅浅地说了一些,而如今,他觉得他都能说了。
电视机播放的早已不知道是什么画面,窗外的月亮也跑到枝头之上,照的地面一片白。
江浔一口一口地喝着,听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地讲着他的童年。
一南一北的人生如此不同,而此刻两人面对面。
那道横沟还在那,可此刻他们却都感觉不到了。
“你记得上午见到的那个人吗?”易栾终于说到闻恪。
江浔点点头,说:“记得。”他怎么能不记得,他都要醋死。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曾这么以为的。”
“他喜欢你。”江浔一针见血道。
“你怎么知道?”轮到易栾惊讶。
江浔又喝了一口,说不辣那指定是骗人的,可此刻的喉咙完全感受不到一般。
“看出来的。”眼神里的眷恋是骗不了人的。
易栾点点头:“那我可能真的太神经大条了,没感觉到。”
他终于讲到那件让他离开校园的事,虽说只是一个错位,但他没有解释。他无法说那不是他,也无法向别人自证他不是同性恋,也无法解释闻恪出现在那里……所有的,都太过于巧了,他也不知道那天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拍下这些。
而所有的一切,让青春突然画下了句点。
江浔听着,心隐隐地有些不适感。
又一次为自己的狭隘而道歉,他无法想象易栾如何去面对那些的,而他简单几句就概括了所有。
这个年纪偏偏是好面子的,而偏偏离开的方式是这样的。
所有的一切,糟糕透了。
“其实我特别没胆,我到现在都不敢看微信里别人给我发的那些消息。”
“那天回去后我看了下贴吧,我看到有人骂我恶心。我曾经问过我的一个朋友,问他怎么看待同性恋,他的回答也是恶心。”
“于是,闻恪对我说我喜欢你的那天,我的脑子里又自动循环了恶心这两个字很多遍。”
“其实一直不敢面对的人是我。”
江浔静静地听着他说,眼神却没离开他半分。
“可那天你说,这很正常,你也是。”
易栾明明喝的是西瓜汁,江浔却觉得他喝的是他杯中的酒,靠着那点劲儿把一直憋着的那些,通通都说了出来。
“嗯,我也是。这很正常。”江浔又重复了一遍,用手摸了摸易栾的头发。手搭在易栾的肩膀拍了拍,轻轻地搂着他,听他继续说着。
“我其实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我又很爱面子,怕别人说我不好,我努力地融入人群中,想和别人一样,可突然某一天,我意识到我很难和别人一样,我内心的支柱就崩塌了。”
“我就一直隐藏着隐藏着,怕别人发现。指着我说你真恶心。”
“直到我某天,我发现了一个同类,我终于觉得有人和我一样。”
“可这个人对我说出那些话,我发现我和他不一样。”
“我被困在了正常人和不正常人之间,像迷失在大雾中,我找不到前进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易栾还是哭了,长久的压抑无处得到释放,哪怕旅游也感受不到快乐,直到这一刻,终于像开闸的洪水,到处宣泄着奔腾着。
江浔拿着纸擦着他嘴角的泪,可总擦不完一样,刚擦干又流下来了。
江浔没再动作,只把怀里的人搂紧,再紧一点。
他想到韦双双的话,想对他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易栾最后哭得不能自已,在江浔怀里睡着了。
他看着怀里的人,经历了一次次的崩溃,说起父母说起朋友说起学校……那些看似近在咫尺的幸福,他好似从未感受到过,他困在囹圄,偏偏无法自救。
所幸,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江浔横抱起易栾,走到了卧室,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接着给他盖好了被子,轻声地走了出去,门又重新关上,屋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丝毫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又轻轻睁开了眼。
江浔继续喝着那剩了不少的白酒,电视里播放的小品一点都不好笑,完全逗乐不了他。
他又找到烟盒,点了根烟。
他从不在家抽烟,韦双双在,他觉得影响不好,他始终都是以身作则的好哥哥。
水快要溢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原来心真的会疼的,很疼很疼。
而距离易栾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易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是日上三竿,他打开手机,看到置顶那里江浔发的消息。
时间是昨晚。
他说,我们去庐山吧。
易栾回了句,好。
他想到刚来的时候,那会儿总想着快点去庐山,而这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起来洗漱的时候,他才发现江浔不在,韦双双也不在。餐桌上留着饭,都放在锅里保温着,以及一张纸条。
“我带双双去复查,中午回不来,你自己吃点东西。江浔。”
易栾仔细地端详着纸条上的字,尤其那最后的名字,行云流水,遒劲有力,落在纸面,带有自己风格的连笔,偏偏是极好看的。
都说字如其人,易栾想,江浔的字,他给满分,至少他挺喜欢。
易栾把纸条收了起来,心叹道,自己真是中了江浔的毒了。
昨天的聊天局实则是他的苦肉计,结果就是人没钓到就算,偏偏给自己真说难受了。
他抱着江浔哭,最后自己都觉得丢脸,假装睡着。
直到江浔给他抱到床上,他都无法忽视那快要从皮肤冲出来的心跳,他所能感受到的,全身都在发烫。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时机,被自己给浪费掉了。
除了少量的肢体接触,也行吧。
他记得他对江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下次讲自己的故事,江浔回的什么?好,好像是的。
易栾一边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另一边又理所当然。毕竟他也不是圣人,他没亲上去就算不错了,主要也是因为他喝的不是酒。
只是江浔对他什么感觉呢?为何他喝了那么多酒依旧不会冲动呢?
他的自制力太过惊人,偏偏易栾想如果能稍微失控就好了,起码朝他多看看。
至少有限的时间里,他希望江浔能看到他。
他突然感觉到,这最好的时光就要结束了。
一瞬间的空虚填满了他的胸膛,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吃着菜,却毫无滋味。
原来家不重要,还是得有人啊。
有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易栾吃完了饭,又开始无聊起来,趁着两人还没回来,他又拿出了相机摆弄着。
他相机里面大多是照片,之前都是偷带到学校,还拍了不少同学,他导入了电脑还没删,接着就是一些他唱歌以及表演的视频,让别人帮忙录的,还有一些别人拍的他。再者就是之前拍的韦双双还有江浔,以及和他们的合照。
易栾买的内存卡够大,也没占用多少,如今还能拍不少。
他拿出支架,设置好定时拍摄,摆出一些姿势,尽量看起来自然一些。
而每一张他都要笑着的。
易栾拿着钥匙出门,找了几家店,才找到一个可以打印照片的,他挑出韦双双和江浔的那些照片,通通给打印了出来。
还有那张他从抽屉里放着的那本相册里偷拿出来的江浔的证件照。
又多打印了一张新的,他把旧的那张放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在新的那张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连带着打印的其他照片,他重新封进了相册里。
易栾想,要不把相机留下吧,这样江浔就能给韦双双多拍点照,小姑娘长得快,不记录都不知道变化有多大。
他想,说不定下次来,他就认不出了呢?
也或许,没有下次了。
等从庐山回来,嗯,他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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