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善

　　她回来了吗？要是她回来了见他又不在了会不会生气？

　　李化仇双手垫头，睁着眼仰躺在床上出神。这床是玛瑙制成的，覆着貂皮褥，他生平第一次享受如此奢靡的生活，想的却是如何逃离此处，实在可惜。

　　凉凉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李化仇立马坐起来四下打量，惊喜道：“道长你在哪？”

　　眼前突有蝶花散落，莹白色的光芒舞动着，一个素丽的仙子凭空而现，李化仇的眼角眉梢瞬间被笑意填满，“道长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并非，我有一事与你商量。”见李化仇要站起来，她又道：“你坐着。”
　　“道长是何事？”

　　“你觉得耶耶公主如何？”
　　“什么如何？道长我不明白。”

　　游央轻笑道：“我瞧着挺好，岁月荏苒，转眼间你也大了，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不如为你做个主，你看……”话音未落李化仇蹭的一下从床上下来，与游央咫尺相对，她居高临下之位被打破。

　　十年前她需要蹲下身才能与他平视，如今相对而立却要仰头看他，真是让人……有几分不爽。

　　游央敛着脸，“不是叫你坐着？”

　　李化仇觉得她这副样子莫名地可爱，又乖乖地坐了下来，笑道：“化仇一时激动忘了道长的吩咐请您见谅，不过道长所言之事化仇自有考量。”

　　“你有何考量？”
　　李化仇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我对耶耶公主无意。”

　　游央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耶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有灵力，有她的助力你报仇之事会顺利不少。”

　　李化仇正色道：“道长，我认为要报仇先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利用他人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是我李化仇的作风，况且……”他说着停住了。

　　“况且什么？”

　　李化仇两手支着床，两条腿儿晃荡着，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腿，话音很轻，“况且我已有心悦之人。”

　　“何人？”
　　“抱歉道长，我不能坦诚相待。”
　　游央走近他，笑着抚摸他的头，“化仇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李化仇眷眷地看她收回抚摸他的那只手。

　　“发什么呆？”
　　李化仇摇摇头，躲闪着她的目光，“没什么。”

　　游央道：“你为人正直不错，但这脑子就是转不过弯，耶耶喜欢你想与你结亲，与她结亲你报仇之路也顺畅了，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有心悦之人日后再娶她便是。”

　　李化仇抬头直直看她，“道长，我非她不娶。”

　　“你还是太年轻，把这些情情爱爱看作天大的事，等日后回过头一看，或许你会觉得她也不过如此。”游央提出让李化仇与耶耶结亲之事本是逗他，她才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场游戏。

　　毕竟，日子越久才越磨人；毕竟，日子越久伪善的面具才碎得更彻底；毕竟，有趣的游戏很难找到，而她有大把光阴去挥霍……

　　但为何看到少年对心爱之人炙热的爱意，她却忍不住促狭起来。
　　自己真是越来越阴暗了，都怪柏遂禁神给她住灵瀑殿，日后要多晒晒太阳才是。游央想道。

　　“看来道长很有经验，能否同化仇讲讲那些让道长觉得不过如此之人？”游央突然不喜欢他那对上扬的眼尾，只要笑意略薄便生出一种挑逗之感，分明是一个心性如此乖纯的孩子。

　　“往事不必再提。”
　　“看来道长伤得不轻。”游央不语就当自己默认了，毕竟活了几百年没什么感情经历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见她静默，李化仇也跟着静默了，在这漫长的无声中，游央想起了一个因她而伤得彻底之人，也让她伤得不轻之人。

　　来不及认清自己心意便生祸乱，来不及表明自己心迹便被分隔……

　　见她陷入无尽的回忆，李化仇的声音闷闷的，“道长，你还忘不掉伤你之人吗？”

　　游央冷声道：“不关你事。”
　　李化仇却倔强起来，“道长之事就是我李化仇之事，若我是他绝不会让道长受任何伤，道长你日后别再想那负心人了。”

　　游央闻言轻笑，“你还是太天真了。”
　　“化仇不懂，还请道长明言。”

　　“无需多言，你日后便懂。”
　　李化仇定定地看着游央，神情宛若发誓，“我日后定不会让心爱之人受伤。”

　　见游央的面色似乎是觉得他可笑，李化仇着急得举手立誓，“道长，我是认真的，我日后定不会让心爱之人受伤。”

　　“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游央还是一副轻飘飘的模样，这使李化仇感到挫败，“道长，可是我觉得你并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若心爱之人受伤，对她而言本身便是一种伤害。

　　李化仇殷切道：“只是什么？”

　　游央笑了，“只是我相不相信你又何妨，我又不是你心爱之人。”

　　“我！”
　　“你如何？”

　　“反正我觉得道长不应再想那个人了。”
　　游央打量着他思索道：“化仇，我觉得你……”

　　“道长，你觉得我……我怎么了？”李化仇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越发没大没小了。”

　　李化仇松了口气，“对不起道长，是我无礼了。”
　　“你知道便好。”

　　虽李化仇嘴上道了歉，但游央看着他好像不大服气之样，真是越来越难驯了，她故意道：“既你不听我之言便自己想法子摆脱这洞府。”
　　“道长！”李化仇央求般地唤她。

　　“我走了，你好生享受。”打趣的笑声尚未歇，人已经从李化仇眼前消失，他蹲下身好生拾起那朵月华蝶花，目光无奈而缱绻。

　　“化仇化仇化仇！”那甜腻的嗓音唤个不停，李化仇充耳不闻，耶耶推门而进，“你怎么啦都不理我？”

　　李化仇翻了个身背对她，耶耶公主可没这么好打发，她又转到他眼前，笑靥如花。

　　他又翻，她又转，他再翻，她再转……

　　耶耶手指往自己心口一点，再往李化仇所在方位一指，一股绯色灵力倾出，李化仇便动弹不得，耶耶公主满意地蹲下身凑近他，“化仇你要多看看我啊，这样才能培养感情。”

　　李化仇想闭眼却发现闭不了，耶耶伸手去摸他的双眼，“化仇你的眼睛真好看，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果真不错。”

　　“化仇你可以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鸟人说咱们得多说话才能培养感情。”前日以无聊为借口让耶耶答应二人去山林幽会，自山林逃跑失败又被捉回来后，李化仇便对耶耶不理不睬了。

　　见耶耶要对他上下其手了，李化仇便道：“我想去市井玩儿。”

　　耶耶果然不动他了，却道：“化仇，我们去看山川草木虫鱼鸟兽都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去市井了？”

　　“为何？”
　　“我不想你看别的姑娘。”

　　“我不会看别的姑娘。”
　　“你保证？”
　　李化仇敷衍道：“我保证。”

　　与耶耶穿梭在市井街头李化仇暗自叫苦，耶耶一直牵着他的手，二人寸步不离，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只得试图挖掘她的弱点，“既公主有如此神通为何当日却奈何不得那凡人的夺命之箭？”

　　“那日我误食归芜草灵力尽失，还是我爹爹……”耶耶说着停住了，“化仇，若非你要喂我吃那归芜草？”

　　“公主多虑了。”
　　耶耶侧着脸笑看他，“我就知道恩人最善良了。”

　　珠宝行里，耶耶被一支翡翠金钿钗吸引了唤李化仇给她戴，李化仇道：“公主请先松手。”

　　可耶耶却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无妨，化仇一只手戴与耶耶便好！”一旁的伙计笑道：“夫妻二人感情真好！这位兄台，有这么一位美如玉的娇妻是你之福气啊，你还不快给这小娘子戴上。”

　　李化仇尴尬道：“我们不是！”伙计只当他面薄，道：“快给这位小娘子戴上啊，别让她等着急了，你一个大男人呢是不是？”

　　耶耶亦满目期待地望着他，甜甜唤道：“化仇。”李化仇没法子，只得用那得空的手给她戴钗，耶耶高兴得冲他笑出声，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耶耶有些可怜，若他真是那个心悦她之人，于她将是多欢喜的一幕。

　　可惜他不是。

　　基于那不合时令的怜悯，他扯起嘴角对她微微笑了笑，耶耶欢呼：“化仇你笑了你笑了！鸟人说得果然未错，慢慢培养感情便会好。”

　　他又让别人会错意了不是？李化仇恢复冷淡之态，目光一转便看到对面那笑得悠闲的人。

　　“化仇你怎么啦？”耶耶明显感觉到李化仇那只被自己牵着的手紧了紧。

　　李化仇指着锦盒里另外一支钗对伙计道：“麻烦帮我把那玉钗取出来。”

　　那伙计道：“这位兄台眼光真好，这可是上好的白玉，您看这成色这质地……”他才取出还没呈上李化仇便上手去夺，“多少钱？”

　　“十五两。”李化仇痛快地将银子递与伙计，他打零工挣的所有积蓄都在这儿了。

　　若不是对方给钱快，冲着那抢玉的架势，伙计差一点便要喊人了。

　　“化仇！我高兴得快要疯了！我还没试过这么素的首饰呢！不过化仇所选定是无错！”耶耶说着便伸手去拿那白玉钗，李化仇却将钗子收起来了，耶耶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直直看着对面，沉声道：“我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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