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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驾驶”
周伯和两名侍卫刚拐过月亮门,赵小微的目光就跟钉子似的,死死盯住了南院门口那三道高高的石阶。
“每次……都是这么抬进抬出的?”她喃喃自语,“像搬一件瓷器,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她眼前晃过陈景年被四个人架着、脸色苍白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揪。
“堂堂战神王爷,就这么被人当货物一样扛来扛去?这哪是养伤,这是往心口上撒盐啊。”
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那辆自己会跑的木牛流马,小时候翻爹书房那本《机巧辑要》,看到一半就烧了,可那图愣是刻在脑子里了。
“要是轮子能自己走呢?”她眼睛一亮,“人不就能自己动了?”
念头一起,她脚底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几步冲上前,蹲下身子,手指顺着石阶边缘一寸寸摸过去。
“啧,这刮痕……一圈一圈的,跟年轮似的。”她眯起眼,“金属支架蹭的,次数多了,地基都得松。”
她冷笑一声:“天天这么硬磕,别说王爷心里憋屈,这院子早晚塌给你看!”
站起身,拍了拍手,眼神一凛:“不行,这事我管定了。”
当晚,寒竹院的墙根底下,赵小微蹲在地上,炭条刷刷地画着。
翠屏打着哈欠送茶来,一看吓一跳:“我的娘哎!王妃您这是画符驱邪呢?”
“驱什么邪,我在画‘功德车’。”赵小微头也不抬,“明天开始,王爷不用人抬,自己就能推着走。”
翠屏瞪圆了眼:“您……您别闹了!轮椅还能自己动?那不成精了?”
“它不动,人动。”赵小微勾唇一笑,“但我得让它听话。”
次日申时,赵小微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笑盈盈地堵在周伯必经的路上。
“周总管,尝尝我熬的参苓汤,补气又安神。”她把碗递过去,语气软得像棉花糖。
周伯接过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王妃有心了。不过……您今儿怎么这么客气?”
“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她眨眨眼,“就是看王爷每日进出都靠人抬,太费劲了。我想着,不如给他做个‘功德车’,寓意凭自己力气破万难,早日康复。”
周伯差点呛着:“您说什么?做车?工坊从不接女眷私活,更何况是给王爷用的东西!”
“我知道规矩。”赵小微不慌不忙,掏出一张纸,“您瞧,我要的全是废料:一对旧马车轮、十根烂竹片、三尺断弓弦、一把马鬃毛。库房堆着都发霉了,扔了可惜,不如让我试试?”
周伯盯着清单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了您骂我一顿,我滚回寒竹院闭门思过。”她耸耸肩,“成功了呢?王爷省力,您省人,全府上下谁不说您办事周全?”
周伯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替您禀报王爷。”
消息传到工坊,炸了锅。
“啥?王妃要做车?”鲁班手孙福一拍桌子,震得锤子凿子乱跳,“她会拿绣花针还是胭脂盒造?”
一群工匠哄笑起来。
“听说她连锯子都没碰过!”
“怕不是想拿金钗当扳手吧?”
角落里,小石头正偷偷捏着一张飘来的图纸一角,看得入神。
上面写着“发力之枢”、“承重之势”、“轮行之阻”,他还真听懂了几分。
他爹以前修驿站马车时,总说“三点吃力才稳当”、“转轴要找眼儿”,跟这些词儿对上了!
他攥着纸片,心跳咚咚响,可一看孙师傅那张黑脸,赶紧低头装没事。
第二天晌午,工坊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小微一身素衣,拎着个布包走了进来。
笑声戛然而止。
“哟,稀客啊!”鲁班手皮笑肉不笑地拦在门口,“王妃娘娘亲临,莫非是来绣花的?”
赵小微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向废料堆,弯腰捡起一根断轴。
“这轴芯歪了三厘,材质也不匀。”她随手一掰,咔嚓一声裂开,“三年内必断,高速上一翻,人得飞出去。”
全场安静。
她又拾起一只旧车轮,指节敲了敲辐条。
“咚、咚、咚……八根,内三外五,不对称布局。”她抬眼,直勾勾看着鲁班手,“北境战车的急转弯设计,你们修过边关军械吧?”
鲁班手脸色唰地白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们藏了半块残甲在工具箱底下。”赵小微淡淡一笑,“我说得对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赵小微把草图往桌上一摊:“我要做的车,能让王爷自己推,能过门槛,能转弯。你,敢不敢看一眼?”
鲁班手盯着图纸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结构,额头冒汗。
良久,他咬牙切齿:“好!三天!偏院归你用!三天后拿不出东西,你就给我滚!”
“谢了。”赵小微转身就走。
“王妃!”小石头突然窜出来,声音发抖,“我……我能帮您锯竹片吗?我会用刨子!”
“行啊。”赵小微回头一笑,“正好缺个打下手的。”
夜里,偏院灯火通明。
赵小微一边烤竹片一边讲解:“竹子加热变软,趁热弯成弧,冷水一激,就成了弹簧架子。”
小石头听得两眼放光:“那……那要是冬天呢?竹子会不会脆?”
“加层油布防潮,再涂点蜂蜡。”她头也不抬,“细节决定成败,傻小子。”
“王妃!”小石头又举手,“那个扶手为啥要高两寸?矮点不是省力?”
“推轮椅不是直着往前使劲。”她比划着,“斜向下四十五度,能把力气拆成前进和压地两股。压得越实,轮子越不打滑。”
小石头恍然大悟:“所以……越高反而越省劲?”
“聪明。”赵小微笑着点头,“你挺有脑子嘛。”
“王妃……”小石头犹豫半天,终于问出口,“您真是丞相府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比我们匠户还懂这些?”
赵小微手上一顿,望着跳跃的烛火,轻声道:“我啊,算是个修理工吧。只不过,我修的,是人,也是这个世界。”
屋外檐角,一道黑影静静伫立。
陈景年坐在暗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那盏孤灯下的身影上。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锤子敲在他心上。
尤其是那一句……
“我是个修理工,修的是人,也是世界。”
他闭了闭眼。
多少年了,所有人都说他“可怜”“可惜”“废了”。
只有她,不说同情,只谈改变。
“去库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把那对精铜包边的轴承滚珠轮,悄悄送到工坊偏院。”
暗卫一愣:“主子,那是您留着做机关匣的宝贝……”
“送去。”他打断,“现在就要。”
风掠过屋檐,灯火摇曳。
他望着那光,直到天边泛白,才缓缓合眼。
第二日清晨,阳光破云而出,洒在王府青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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