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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齐司来找褚炀时,褚炀正在翻看自己呈来的供词。
日落西垂,斜阳渗过窗格铺洒在案桌上,将屋内人硬挺的轮廓晕上一层微光。
“昨日寻那十名车夫可有何异常?”褚炀将供词放在一旁,神色淡然随意,“我看供词上所写有一名车夫高热不醒,是没法讯审?”
“是,”齐司点头答道,“车夫名叫方有文,家住城西长角巷。”
“去时他家娘子正在烹药,说是才抓的药方,属下瞧了眼,上边写着麻黄,石膏等药材,应当是风寒发热的病症。”
褚炀身靠椅背,凝视着齐司半晌,又问:“余下九名车夫,在你看来有何异常?”
齐司听后眉头一紧,眼珠稍左微微倾斜,脑海中的记忆又回到昨日细细筛捋一番,迟疑着缓缓摇头。
“属下.....并未觉得异常。”
“但....有几位车夫说醒来之时头昏脑胀,睡的太沉以致于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昏昏欲睡,略有疲态。”
他展眉看向褚炀:“侯爷,这算吗?”
与十一的供词一模一样,褚炀无声轻笑:“下去吧,做的不错。”
齐司脚步后挪几步,写着犹豫,又侧身看了眼褚炀,终是下了决心。
他拱手跪地,赤诚而纯粹:“侯爷!齐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请您明察!”
褚炀起身走到他身前,徐徐蹲下,与他平视,齐司不禁惶惶伏地。
“自本侯初入这榕郡城,这榕郡百姓便伫立长街为齐明楷喊冤,可却没有一人为他作出实质性的鸣冤之事。”
“可知为何?”
齐司垂眼紧盯地面,不敢吭声。
褚炀睨过一眼,起身回到案前,将那供词举在手中:“因为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证明齐明楷受冤,那么他便只能背上这渎职,贪污的罪名。”
“不会贪污!”齐司猛地直起腰背,跪着向前挪了两步,“齐大人绝不会贪污!他无妻无子,做这榕郡郡县多年,早已将这榕郡百姓视为亲人,他曾放弃了升迁的机会,就是为了这些百姓啊!”
“属下出生便是孤儿,这条命便是齐大人在街头捡回的!”
褚炀唇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拿着供词的手渐渐卸下力。
“那你便设法让你的救命恩人脱去这罪名,而不是在此地跪求本侯相信你所说的话。”
哪来的证据能让自己的恩人脱去罪名?
齐司茫然之际,褚炀的话再次落在自己耳边:“在这榕郡,齐明楷又会挡了谁的路?”
不给齐司反应的时间,褚炀便扬手让他退下。
齐司走后,褚炀一人躺靠在宽大的木椅上,仰天歇神,眸光渐渐失焦。
再探招摇山时,他发现那条红泥小路的一侧印着极浅的车辙印,断断续续,方位纷杂,而这些印迹上却铺盖着一层厚重的干涸红土,许是在不久前下过一场雨,将这两种泥土融合在了一起,叫他第一次探查时难以发觉。
而那块焦黑的石面,褚炀寻了很久也未曾发现,一直到那浮罗江岸口,褚炀又注意到岸边船桩有几处压痕,沿着船桩周围的石滩上,他找到了几块与这焦黑石块材质一模一样的碎石。
几条模糊的线索在心中渐渐成型,或许这税银案就是利用招摇山这一岔路路型来将封存完好的税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其人定是算准了时间,地点,以及税银封箱贴条之后便不得随意撕毁的规定。
而在进城之后,周莠成却是百般阻扰自己搬进府衙的唯一之人,褚炀猜疑他与此案或有关联。只是没想到幕后主使竟真是他。
蒋明佑此时突降榕郡,定不会是为那陈笙撑腰而来,早年在京城时,这厮便是个颐指气使,打击刁难的宵小之辈。
眼下褚炀需要尽快找个机会潜进郡县府,找出那两份暗帐,以防蒋周二人突然发难。
眼皮垂坠,脑中景象翻天覆地的旋转扭曲,和着方才那些卷宗供词搅乱的稀碎不堪。
若有若无的虫鸣悄无声息地钻入耳中,鼻息间飘来的异香叫他在睡梦中跌宕浮沉。
忽地,一道银白映亮褚炀双眸,微黄的烛光惶惶跳动,风如利箭穿过沿缝,将那烛火一击毙命。
黑暗中,脚步声缓缓逼近时,来人的视线如捕猎夹将眼前昏睡在座椅上的人死死定住。
刀影高举下落,透窗窥探,血光四溅。
流云变幻,天幕中一缕澹月与屋内烛光同时撕开夜色,闪烁灼灼。
“侯爷当真是镇静自若,叫人佩服。”
屋内的声音清冷又熟悉,只见褚炀神色清明地斜倚在不远处的书架旁,唇边扬起的弧度耐人寻味。
“夫人亦是深藏不露,叫本侯震惊不已啊。”
冽厉的凤眸瞥向褚炀,视线又回落在自己剑下。
“如今看来,侯爷是遇到麻烦了?”
血水划过剑刃汇聚于剑锋滴答坠地,地上的蒙面人见血封喉,瞠目而亡,死状凄凄。
“算是吧,”褚炀从暗处走来,从袖口抽出一方帕子递给郑妗姝,“可你不是替本侯解决了吗?”
郑妗姝冷哼一声,扬手起剑,在空中纷飞几道剑光而后利落回鞘。
“若是我并未出现,侯爷预备如何。”
褚炀将帕子收回袖口,又掏出一柄锋利的短刃:“见血封喉。”
郑妗姝无言,她指着地上的蒙面人,又问:“这人侯爷又当如何?”
褚炀沉默半晌,幽幽道:“拖出去埋了。”
“有人行刺本侯却失手遁走无踪,本侯追其踪迹缉拿此人,这个理由很正当。”
“而这个就是给了本侯夜探郡县府的最佳理由。”
褚炀朝郑妗姝莞尔一笑:“还得劳请夫人扮成刺客,陪本侯演完这场戏了。”
“呲啦”一声。
手中的短刃瞬间被反握在郑妗姝手中,而自己的左臂处赫然露出一道伤痕,血流不止。
“做戏就做全套。”
说完,郑妗姝便将蒙面人一手提起飞身跃出屋内,脚踏瓦檐生出些许动静才逃离府衙,而后把人随手扔在一处暗巷中,又朝郡县府快步而去。
夜色暗涌,天光之前,澎湃起伏。
郡守府内
蒋明佑阔步匆匆而来,推门便见周莠成坐在案桌前,手中攥着一张纸条,嘴角下垂,面色阴沉。
“李成钊死了。”
蒋明佑一惊:“何时死的?”
“前几日,”周莠成将纸条抛给蒋明佑,阖眼叹道,“自齐明楷陈笙下狱后,他便不见踪迹,只当他是自己躲起来,却没想到他竟是死了。”
浑浊的双瞳再次波动,垂下的嘴角勾起刁恶的弧度。
“死了也好,省的我派人动手。”
“不过,褚炀那边……”
蒋明佑轻蔑嗤笑:“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如今他的这些手段无非是从太子手中学来的一些皮毛,可真实却是内里空空,光杆一个,真刀实枪下来,他什么都查不出。”
“况且东西已经被运走,就算寻遍整个岭州八郡,他能寻得出什么?”
周莠成凝视着蒋明佑,心中依旧坠坠不安:“褚炀此人不容小觑,我在他手中栽了两次跟头,每次都如四两拨千斤,轻轻拿起却给我重重一击。”
“自他进城,便以体谅为由,派几名黑骑卫把守郡守府,外界的风声是一点都透不进来。”
“我们太小看他了……”
“哼!”蒋明佑似乎听的不耐烦,他起身抽刀,横刀重落案前,笑容狰狞,“小看如何?高看又如何?”
“他左右活不过今晚了,”他指尖游走在锋利的刀面上,语气阴森,“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你只需要控制好何为年,萧元二人便可。”
“证据已在路上,不出两日,齐明楷陈笙合谋贪污税银之事便会传遍岭州八郡,届时只有那萧何二人,事情便会好办很多。”
周莠成看向窗外,夜里阒寂,看不清一丝光亮,天幕黑压而来,山雨欲来的景象叫他心中呢呐,强抑下那份与呼之欲出的不宁。
但愿如此……
郑妗姝到郡县府时,见褚炀双手环臂,正倚在内院一处廊柱后仰眼望月,浮着游离。
她立在飞檐翘角之上,俯眼看去,含笑讽赞。
“好雅兴。”
褚炀肩头微动,涣散的目光重新汇聚。
“这天象应当是皓月悬空,”褚炀语气轻飘,“可惜却被天狗叼走一半。”
“实乃不祥。”
郑妗姝足尖轻起,徐徐飞身来到褚炀身旁,故作讶异:“侯爷信这个?”
褚炀语气平静幽深,回眼看向郑妗姝的神色意味深长,“若是信这个,你我二人此刻便不会在此处了。”
乌沉的双眸上下打量着郑妗姝,又道:“京中都知郑国公独女郑妗姝三岁习文,五岁成章,十岁作得【风雪歌】,十二便著【女子录】,人人传你笔藏星斗,文曲下凡……”
“只是本侯不知,夫人一身武艺竟也这般绝然。”
“当初郑公临走时的嘱托可是……夫人身弱,烦请本侯照顾,不胜感激。”
话音落下,停滞半晌,就听褚炀又问。
“郑妗姝,你还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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