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京城的长街总是热闹的，尤其是这春日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小贩的吆喝声、马车轱辘声、行人笑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季鹫带着玉鞘缓步走在熙攘的人群中，与这繁华景象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骑装改良的便服，墨发依旧高束，只簪着那支白玉响铃簪，步履间铃音清越，与她周身清冷的气质奇异地融合。

　　玉鞘紧随其后，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本是季纾身边得力的丫鬟，如今跟了这位与众不同的三小姐，只觉得新奇又兴奋。

　　“三小姐，您想给大小姐挑件什么样的陪嫁？”玉鞘轻声问道，“是去珍宝斋看看头面首饰，还是去云锦庄选些上好的料子？”

　　季鹫目光掠过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心思却不在那些璀璨华美之物上。

　　她想起听雪轩中季初月那双绝望而麻木的眼睛，想起宫宴上那被打翻的酒盏，想起雍王萧霁那看似慵懒实则锐利的眼神。

　　“不必那些虚礼。”季鹫淡淡道，声音清越，“去寻些实在的东西。”

　　她并非不谙世事，深知一份厚重得体的嫁妆对于高门嫁女的重要性，那不仅是脸面，更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但季初月的情况特殊，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绫罗，于她而言，或许还不如一件防身的利器或是一些能打点下人、稳固地位的实用之物来得要紧。更何况，季鹫隐隐觉得，这场婚事背后波涛汹涌，季初月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

　　正思忖间，前方一阵小小的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神态倨傲的公子哥儿围住了一个卖绣品的老妇人，似乎是在故意找茬。为首的锦衣少年，季鹫认得，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在京中素有纨绔之名。

　　“老东西，你这绣品也敢要价三两银子？分明是劣线粗工，抵给小爷擦鞋都嫌糙！”那少年一脚踢翻了老妇人的箩筐，各色丝线、绣了一半的帕子散落一地。

　　老妇人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子恕罪，公子恕罪！这丝线是老婆子攒了许久才买的，绣样也是精心描的……求公子高抬贵手……”

　　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兵部尚书权势正盛，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季鹫眉头微蹙。她最见不得这般仗势欺人之事，在北疆时，军民一体，便是将军府的人也从不欺压百姓。她脚步一顿，正要上前，却见一道青影比她更快地闪了过去。

　　“王二公子，好大的威风。”一个略带戏谑的清朗声音响起。来人一身青衫，摇着一把折扇，不是裴悬黎又是谁？

　　他挡在老妇人身前，笑眯眯地看着那锦衣少年，眼神却没什么温度：“这朱雀大街天子脚下，王公子这般行径，就不怕给令尊惹来非议？”

　　王二公子显然认得裴悬黎，脸色变了变，强自镇定道：“裴……裴公子？这是本公子的事，与你何干？”

　　“路见不平，自然要管一管。”裴悬黎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手心，“何况，这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赔了银子，道个歉，此事就此作罢，如何？”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王二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嚣张，却也知裴悬黎身份特殊，与倾城公子盛霖交好，背后似乎还有北凉的关系，不好轻易得罪。他咬了咬牙，悻悻地丢下一锭银子，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裴悬黎弯腰拾起银子，递给那惊魂未定的老妇人，温声道：“老人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以后换个地方摆摊。”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裴悬黎这才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季鹫身上，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哎呀呀，这不是季三小姐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季鹫微微颔首：“裴公子。”她目光扫过刚才那场闹剧发生的地方，语气平淡，“裴公子倒是热心肠。”

　　裴悬黎折扇一展，故作潇洒地摇了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季三小姐，今日怎有雅兴逛街？”他的目光在季鹫简洁的装扮上转了一圈，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三小姐这身打扮，英姿飒爽，比那些珠围翠绕的闺秀更引人注目。”

　　季鹫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直接问道：“裴公子方才与那公子详谈，看来对京中官员甚是熟悉？”

　　裴悬黎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做生意嘛，总要耳聪目明些。尤其是这京城，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人。”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就比如刚才那位王二公子的父亲王尚书，表面上看着是宸王殿下的人，可背地里……嘿嘿，谁知道呢？”

　　季鹫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裴公子说笑了，朝廷大事，岂是我等闺阁女子可以妄议的。”

　　裴悬黎哈哈一笑，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三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若是无事，不如由在下做个向导？这京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我可熟得很！”

　　“不劳裴公子费心。”季鹫婉拒，“我只是随意逛逛，给家姐挑件礼物。”

　　“哦？给季大小姐挑礼物？”裴悬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道，“三小姐可上去过琳琅阁的二楼？二楼啊，专卖一些精巧的防身器物和上等的药材补品，既实用又不显山露水，最适合作为……嗯，姐妹间的贴心礼物。”

　　季鹫看了他一眼，这个北凉皇商，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消息灵通。与他同行，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她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有劳裴公子了。”

　　“荣幸之至！正巧本公子闲来无事！”裴悬黎笑容满面，侧身引路。

　　玉鞘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称奇。这位三小姐行事果然与众不同，竟与这看似不着调的北凉公子相谈甚欢。

　　三人一行穿过几条街巷，不多时便来到了琳琅阁。

　　就在裴悬黎上前推开店门的瞬间，季鹫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对面茶楼的二楼窗边，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孤高清冷，如同山巅积雪。

　　盛霖？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也在这附近？

　　季鹫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随着裴悬黎步入了琳琅阁，上了二楼，店内光线柔和，陈列着各种奇巧物件，从精钢打造的袖箭、淬毒的银针，到安神醒脑的香囊、调理气血的珍稀药材，果然如裴悬黎所说，都是些不显眼却极为实用的东西。

　　季鹫百无聊赖的逛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仔细看去，竟是把小金刀，上面镶着璀璨的一颗红色蛟珠。

　　“哎呀呀，三小姐好眼力！”裴悬黎摸着下巴笑吟吟走了过来。

　　“我早就中意这把刀许久，但是这刀价格十分昂贵，而且......比较适合姑娘家，便一直未能下手！据说这刀是南海巧匠取北凉皇室陪葬品中的一块金子所铸，削铁如泥。这嵌的也并非普通红珠，而是一颗罕见的避毒珠，若遇寻常毒物，会微微发黑示警。”

　　裴悬黎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这东西，可比那些花哨首饰实用多了，尤其适合……身处复杂之境的人防身。”季鹫心中一动。避毒珠？这倒是意外之喜。大姐姐即将嫁入皇家，那深宫后院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暗流涌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此物在身，确实能多一分保障。而且这小金刀造型精巧，不似凶器，更像一件别致的饰物，佩戴在身上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她伸手拿起那把小金刀，入手微沉，触感冰凉，刀鞘上的纹路古朴流畅，那颗赤红色的蛟珠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确实不是凡品。

　　“裴公子果然见识广博。”季鹫抬眼看他，杏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如此宝物，恐怕价值不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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