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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
“很难相信吧?”
幺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祝香携正侧着身体背对着她,两个女孩躺在一张床上,能把对方任何细微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连呼吸声都可以一起分享。
被宫彦抛下后,张拭也走了,幺幺表现的比祝香携平静的多,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林中小屋。
可直到刚才之前,两人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个能舍命救你的人,过了一晚上,就变了一副嘴脸,把你卖掉了。”幺幺声音很平静,“你是不是很懊恼啊。”
祝香携睁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是我的错。”
“愿赌服输,我把玉佩交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了。”幺幺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只能接受赢,不能接受输的人,就会一直输。”
“你很爱讲道理。”
“是你太单纯,叫我忍不住想当个老师。”幺幺笑了,问:“你为什么会到毒山来?”
祝香携没有隐瞒:“我是青山派的弟子,师父要选两个人去蓬莱,这是个一飞冲天的机会。我有一个师兄,他修炼了半辈子,但到头来师父没有选他,他的忍耐应该是到了极限,头脑犯浑,把我打落到这里了。”
幺幺:“那你应该很厉害喽。”
祝香携不知道怎么回答,讲实话,她作为一个穿越者,可以这么快的适应修仙体系,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很大关系。
当同龄人学习舞蹈乐器,奥数英语的时候,家人目标明确的的把她送去学武术,当大多数家长都在追求考试分数的时候,她父母更看中的却是家族传承的中医药学。
于是当穿越而来的祝香携第一次提起剑,第一次翻看那一本《青山剑》,第一次尝试调动所谓“灵气”时,宛如开卷考试一般顺利异常。
从小练到大的东西,变成了修仙的基本功,父母亲力亲为传授的医术,变成了吃饭保命的本事,就连骑马射箭,也是童子功。
简直说,她穿越前的十年,都是为了穿越做准备的。
想到这儿,祝香携又感到迷茫。
真真假假,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一切的一切,是她在对巧合钻牛角尖,还是分明已经触及真相却不敢相信。
“祝香携,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知道,父母取的。”
“我很羡慕你。”幺幺说:“你知道自己姓什么,知道父母叫什么,知道自己的归属在哪里,但我活的就像个孤魂野鬼。”
“幺幺不是你的名字吗?”
“一开始他们都叫我妖怪,后来才叫幺幺的。”幺幺说:“我不喜欢。”
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祝香携想起张拭那晚交给自己的信纸。老人给的确实是上百年的纸张,也正因此,祝香携没有怀疑过老人已经设下圈套,才险些死在山洞中。
想来,那封信,应该就是幺幺姐姐留给她的没错。
那里面提到了她的名字,没有姓,只有名,琪旋。
不过也对,张拭那么反对幺幺离开毒山,肯定不会把那封支持她可以离开毒山的信给她看,所以幺幺还没看过那封信。祝香携忽又想起,那封信现在应该还在梁家。
“我们明天回梁家吧。”她轻声说。
“……为什么?”幺幺凑过来问:“你真的打算去做梁家媳妇了。”
“不是,我有惊喜给你。”
“好呀,我最喜欢惊喜了。”幺幺抖开被子,给两人盖上,在被窝里搓搓冰冷的双手,“我们快点睡觉,让明天快点到来吧。”
祝香携却睡不着,低声说:“谢谢你。”
“嗯。”
“还有……”
“嗯?”
“我爱你。”
幺幺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兀的张开了,转过头惊异的看着祝香携:“你在说什么?”
“和你道歉。”祝香携垂下眼睫:“如果我当时……”
“不对不对不对,”幺幺打断她:“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道歉?”
这下轮到祝香携疑惑了:“请求原谅,不就应该用‘我爱你’吗?”
“你错了。”幺幺哭笑不得:“做错了事,要说对不起,不是我爱你。”
“可……”
可她过往十几年,她的认知就是这样的。犯了错,要对别人说我爱你,因为这是最诚恳的道歉呀,一般来说,听到的人也会因为感受到她的郑重而看到她的歉意和改正的决心而选择原谅的。
怎么到了幺幺这里,就不对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祝香携疑惑的张着眼睛,她这辈子,就没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为什么呢?
她忽然侧过身:“并蒂莲花的事,你知道多少?”
“能有什么,无非我们是一根茎上长出来的妖怪呗。”幺幺噗嗤笑了。
“那你姐姐也是我姐姐吗?”祝香携问。
“不是哦,否则,你也会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不允许和外界接触,不允许提起外面的一切,过着这种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控制的人生。”幺幺淡淡的说:“你从外面来,难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人吗?”
“……”祝香携不知道从何说起,提起家人,她想起那个在脑海里冒出的念头,顺口道:“我总感觉自己有个哥哥。”
“你哥哥和你关系好吗?”
“好。”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仿佛为了证明什么,语气都变得郑重其事。
祝香携被自己过度的的反应弄的一头雾水,头昏凶猛,感觉自己像一颗种子,幺幺的问题像是一瓢水,浇透了她浑身,马上就要有崭新的萌芽开膛破肚。
“那就没问题了。”幺幺笑了笑,说:“我们可以等你哥哥来救我们。”
“都说了是错觉……”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判断了,你看人一点也不准……”幺幺闭上眼睛,似乎可能在任何一个字上睡着,呼吸渐渐平稳:“你是个笨蛋。”
祝香携给她捏捏被子。
等幺幺睡了有一会儿,祝香携静悄悄翻身坐起来,冒着夜晚寒风走出小木屋。
她再次用血唤醒了门口一株野草。
不过这次,祝香携把头发弄成幺幺的样子,挤出温温柔柔的表情,模仿着此刻屋内熟睡女孩的腔调:“关于并蒂莲花,你们知道多少。”
野草抖了个机灵:“你怎么不去问你爷爷?”
果然如此,这整座山的植物可能都认识幺幺和张拭。既然她们是一根茎上的姐妹花,她的血可以被植物吸收,幺幺的应该也可以。
这样一来,那株铁皮石斛的欺骗也就有了源头。
是张拭不错,但幺幺也不一定不知情。
但为什么困住他们后又救了他们?为什么宫彦离开后张拭反而不想杀她,还放任自己和幺幺厮混在一起?
“他还不肯理我,我只能先问问你们了。”祝香携又说:“肯说的话,血可以多给你们吃。”
“不用啦。”小草疯狂摇摆:“你平时总帮我们对付虫子,还帮我们赶走那些动物,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下轮到祝香携说不出话了。
眼前闪过的是幺幺屋子里那几个装满虫子的竹篮和堆放着动物残骸的大缸。
但现在不是讨论生物平衡的时候。祝香携追问:“那并蒂莲花究竟是什么?”
“并蒂双生,九成相似,合可为菩提佛法相,分可引天雷地火……”
小草突然顿住了。
“然后呢?”祝香携急问。
小草却不说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肯再开口。
“血不够吗?”祝香携割开手指,刚要把血再次喂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石头落在掌心的响声。
她回过头,寒冬的黑夜里,一个消瘦的人影正从大树的阴影里走来。
月光染灰了幺幺白净的脸。
她像祝香携的魂魄一样小跑过来,一来就拉住她的胳膊,害怕的说:“院子里那只乌鸦是你的吗?”
系统?
祝香携已经很久没有理过它了,现在倒是自己冒出来了。
幺幺揉揉鼻子:“它好像能说人话,怪吓人的。”
“去睡吧。”祝香携碰到她,像在碰一块冰,“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而已。”
“在想你哥哥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想你哥哥吗?”幺幺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有时候夜半也会想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想她是什么样子,可惜人是不能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不过,现在我见到你,就知道了。”
“……她什么样?”
“她应该和你们一样。”幺幺小步走着,把她往屋子里带:“修仙者,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说翻脸就翻脸,宫彦是这样,我姐姐也是这样,说要回来找我,一百年过去了也没个动静。”
“不说她了,你和我讲讲你哥哥吧。”
幺幺沮丧的脸很快又充满笑容:“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叫哥哥,你们兄妹关系很好吧,他也是修仙者吗?”
她温温柔柔的絮絮叨叨,和刺骨的寒风比起来简直是旱地甘霖降下一般暖和,但祝香携却提起了一颗心。
她睡觉从不说梦话。
幺幺故意骗她,想诈她的话。
“没有,他早死了。”祝香携敷衍道。
幺幺也没再追问:“嗯。”
两人再次躺回床上,幺幺很快睡着了,祝香携才在潜意识里呼唤乌鸦。
“幺幺说刚才听见你在说话。”她质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花花草草,你都不找我说话,我很无聊呢。”乌鸦绕着她飞了几圈,祝香携也没有抬手给它落脚意思,它只好挫败的降落在地上:“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瞒不过它,祝香携直说了:“我背下了那个符咒,现在只要想办法修好那枚玉佩,在想办法聚集一些灵气,就能出去了。”
“你这些天为什么不找我?”
“你能帮我出去?“
“……不能,我不能干预环境。”乌鸦没什么底气的说。
“那不就得了?”祝香携道:“虽然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真有用的到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客气的。”
乌鸦看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语气也不好:“我是为了提醒你,你要小心幺幺。”
还用你说。
祝香携简直要在心里翻白眼,她不仅得小心幺幺,还得提防着系统。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吗,所有人不停说谎,怪可笑的。
祝香携胸闷的难受,问乌鸦:“并蒂莲花的事你知道多少?”
“并蒂莲花,就是你和幺幺啊。”乌鸦不明白她想要问什么,“就像普通花草成精一样,不过你们是并蒂的,比较特殊而已。”
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这只死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实话。
祝香携问:“宫彦为什么拼死救我,又出尔反尔把我留在这里?”
“肯定是他意识到你比他潜力大,怕你将来有一天超过他,才把你留在这里的啊,这还用问吗?”乌鸦愤愤道:“就和蔡安宁一样,邪念不一定是早早计划好的,往往一念之差,就会做坏事。”
祝香携点点头:“我知道了。”
女孩不是很愿意搭理她,乌鸦依然热情洋溢,它化出实体,蹲在祝香携床头,用鸟嘴去蹭她的脸,被躲开了。
祝香携转过身,背对着它。
“你可以信任我的,我是你的系统。”
那可未必。
祝香携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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